盛襄嘴裡叼着一隻蝦,在稿紙上寫寫畫畫。
三角形劃出三條線分割上下四個區域,先知之下依次為:神職、貴族、自由民、奴隸。
先知,以及負責傳遞先知旨意的大愚者。
貴族,98人,作為宗教領袖之下的特權階級,享有對船上資源的優先分配權。
自由民,221人,享有貴族剩下的資源,需要工作。
奴隸,79人,負責采藻的工作,在資源分配的末端。
薩缪爾道:“遊輪上儲備了足夠所有人生存7天的水和食物,隻要合理規劃,每個人都能分到同樣的食物,等待下一個七天排名重啟後自動補給。”
「七天結束後會發生什麼?」
“每隔七天,一切重置,船民自然也會根據這7天中獲得好感值重新排位,算是大衆用腳投票的結果。”
規則第二:每個人都享有民主的審判。可是如果資源足夠每個人安居樂園,階級又是怎麼産生的呢?
“襄,聽說過民主的起源嗎?”
盛襄點頭,在柏拉圖的著作《理想國》中,智者蘇格拉底提出一種理想化的民主國制度,那就是“哲人治國”,由那些具備哲學素質、能真正了解正義的智者來治理國家。古代的民主将女人、奴隸、外邦人都開除為“民”。民主的範疇固然随時代變遷而變化,内核卻延續下來,即由小部分有能力的人掌握權力,依靠他們對正義和平等的理解制定法律、分配資源。
薩缪爾道:“正常情況下,能獲得他人好感的人是樂于助人、對他人有幫助的人,當那部分人成為‘貴族’後,應該就是被廣泛認可的好人。又有好感體系作為制衡,這些貴族即便為了維持地位也應該繼續正義地管理民衆。”
盛襄擡起頭,目光與薩缪爾鏡片下晦暗不明的棕瞳交彙。
“隻可惜,理論在人性面前不堪一擊。”薩缪爾道,“金字塔的存在就構成了競争,有這層關系,人們就會本能地防備他人的好意、擔心别人獲得的好感超過自己,以至于做好事不一定能獲得好感。很快,人們發現有時候采用不那麼光彩的方式,好比出賣身體取悅别人,或是拉幫結派瘋狂享樂……點對點滿足欲望的行為反而更确定能收獲好感。”
“當這些人躍遷成為貴族,就會盡可能滿足自己的欲望,比如頓頓珍馐,無節制使用淡水,用紅酒泡澡等等。而當其他人都在浪費資源,自己則恪守正義時,正常人自然而然會産生一種自己的權利被侵犯的感覺。”
「代償心理。」盛襄這樣寫,付出很多獲得地位的人更傾向于用其他方式填補自己先前的付出。
“這樣一來平均分配能滿足所有人7天用量的資源就開始不夠用了。到了最後幾天奴隸隻能飲用貴族的洗澡水、囤積貴族傾倒的剩飯。雖然不至于餓死,但要知道,船上的階級本應是動态的,奴隸可能在上一輪或是上上一輪還是貴族,為奴對人的心态影像很大,說是會扭曲變态都不過分。”
盛襄默默放下手裡的大蝦。
“吃你的吧。”薩缪爾掃了盛襄一眼,目光停留在那一截腰上,“我還以為你離開雪原後起碼能長點肉。”
盛襄大口咽下,把金字塔尖上的“大愚者”圈出來打上問号。
“我?你是想問我的作用?”
盛襄點頭。
“你可以把先知當成這艘船上的‘神’,而我則是與神溝通的那個神父。我确實有能力把所有資源集中到我手裡,然後再按照我的意願進行分配,但那樣我就不再是神父,而是廣義上的...du裁者。”
一旦薩缪爾偏袒奴隸,就會引起貴族的反感,而奴隸的數量最少,其中也并非團結,他們的“好感”無法撼動排位。薩缪爾的好感值隻要下降一名,下一輪,他将不再是大愚者。
在約定俗成的階級規則面前,哪怕是大愚者也不能肆意“改革”。
說到這裡,薩缪爾看了眼無由來亮起的電腦屏幕,煩躁地推了推鏡架。
大愚者的分數竟然逐漸被第三名追上來。半小時前,他的分數還超過後一位兩百多分。
「出于公平公正的規則,不同階級的好感系數應該都一樣吧。那為什麼你的分數在短時間内下降了那麼多?」
薩缪爾微笑:“你說呢?”
盛襄後背一涼,飛快地寫:冷靜!和平!我覺得針對你這個階級,評判标準很可能不是好感……你看,先知的分數有好幾萬,難道全船人都暗戀先知嗎?
薩缪爾略略挑眉,誠然,所有人默認的“好感值”并不是一條規則。
“人們感激為他們提供一切的神明也很正常吧。”
盛襄落筆:「還有一種可能,先知的分數由“信仰”來衡量。規則是赫伯号上的至高法律,人們對先知的信仰也無法動搖。在這樣的遊戲規則下,先知就永遠不會跌落第一名。」
那麼作為與神溝通的唯一神谕者,分值下降的原因……
好像就是因為盛襄的打斷,薩缪爾中止了禱告會。結果導緻大愚者的公信力減弱?
盛襄尴尬地聳了聳肩。
吃完飯,盛襄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先知到底在哪裡?」
“祂無處不在。”
而那個曾經憤世嫉俗的無神論青年此刻閉上雙眼,掌心合十,嘴裡熟練地繼續剛才未完成的吟誦。
思想苦痛,愚者永生……
盛襄握筆在紙面上用力寫下一行字,然後高舉起紙張,試圖與那看不見的神明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