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薩缪爾臉皮很厚,可眼下真相大白,他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這臉皮厚得令盛襄歎為觀止。
薩缪爾拍拍他的肩膀:“行了,聽到你肚子叫了,裡面準備了火鍋。赤蜂,你也一起吧。”
想當初,在工業城的404寝室,因為監獄問訊,他們錯過了晚餐。半夜餓得睡不着,盛襄鑽出被窩給室友們“畫餅充饑”,他講的菜,就是火鍋——熱氣騰騰的鍋邊,羊肉在鍋中翻滾,燙個八秒,鮮嫩多汁,入口即化,配菜是土裡剛現挖的小青菜,還有四季的蔬果琳琅滿目……盛襄一張嘴,就是繪聲繪色的滿漢全席,室友們聽得口水直流,幻想中的美味讓他們忘卻了生理上的饑餓,一覺睡到天明。
“怎麼,你打算在惡種的軍營裡吃404寝的團圓飯嗎?”盛襄朝他胸口吐了口口水,“呸!早日去陰間和兄弟們團圓吧!”
“别這麼大火氣。”薩缪爾眯了眯眼,倒像是好脾氣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對赤峰道:“他心情不好,我陪陪他,你先下去。”
盛襄咬着牙:“我心情真他媽好,簡直如夢初醒!我‘兄弟’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臉也是假的,江南美人都沒你牛逼!”
大山走了,薩缪爾那股子懶洋洋的勁兒又冒上來,“假什麼?要扯扯看嗎?”
盛襄狠狠擰了一把他的臉頰,臉皮倒是紋絲不動。
“你是什麼時候畸變的?”
“想知道?”薩缪爾像拉菲那樣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盡管此時他并沒有佩戴眼鏡。“邊吃邊說。”
盛襄有點骨氣,但不多。身在敵營,不能真把薩缪爾惹毛了。
走進主将營帳,一股肉香撲面而來。裡頭看起來比外面看還要寬敞,各種設施一應俱全,若身處其中,根本看不出是臨時在累西腓城外紮的營。薩缪爾像拍小狗那樣在盛襄腦袋上拍了兩下,道:“我就欣賞你的适應力。”
自己慫可以,被人一眼看穿還點出來就很受不了了,盛襄差點就要坐下了,又彈起來,動作一大弄翻銅鍋,一鍋熱湯全灑在地毯上。
“那你欣賞小強去吧!适應力強……哼,在你床上安家,祖孫三代都和你過!”
“痛嗎?”薩缪爾問,有幾滴熱湯灑在了盛襄手上。
盛襄正在氣頭上,壓根沒聽見,“薩缪爾!為什麼抓我過來?你要殺就殺,别像隻貓一樣殺之前還要抓來玩玩!”
“哦——”薩缪爾聳聳肩,“我餓了,先吃起來。你自便。”
盛襄下意識轉身想出去,可是腳步也就動了一下。
外頭是什麼?是一群吃人的惡種,剛才看着他都在流口水。
這邊有火鍋。
盛襄忍了。
其實薩缪爾沒誇錯,雖然盛襄往往行動趕不上想法,但決策從不擰巴。他自己想通了,能屈才能伸,在人家的地盤就任人家搓圓捏扁吧,沒必要硬争一口氣。這頓火鍋确實不賴。盛襄困守城内時,頓頓豆泥黑麥包,差點忘了肉的滋味,這會兒放開了吃,就把薩缪爾當一份爛菜葉子略過,專心吃席。
薩缪爾也吃了很多,他用刀叉涮肉總沒有盛襄一雙筷子靈活,卻專喜歡搶盛襄放進去的肉。
“你不是巴塞人嗎,怎麼筷子用得這麼好?”薩缪爾吃飽了,半托着下巴問。
“關你屁事,你又是誰生的?”盛襄打了個飽嗝,“算了,問也白問,詐騙慣犯。”
“我詐騙你什麼了?”薩缪爾一點也不尴尬,“你少錢了?缺胳膊少腿了?小命也好好的啊。你要非說騙感情,我們那種不算睡哈,算的話你得和十幾個Alpha都睡過。”
就算薩缪爾真的換一身皮,盛襄這會兒也能靠這張嘴認出他。
“有病。”盛襄龇着牙瞪了他一眼。
生氣的盛襄,埋頭苦吃的盛襄……透過他,薩缪爾好像又看到了最初那雙懵懂的眼睛。盛襄怕疼,怕吃苦,第一天進寝室哭得鼻子吹泡泡,卻很快跟大家都混熟了,那時好像隻要他振臂一呼,就能有一大幫子人跟着他曠工。這樣一個與蕪雜的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現在也不得不深陷泥潭啊。
從脖頸到手腕都是一片霜白,更顯得盛襄雙手的黑痂猙獰刺目,想到那個災厄曼森,薩缪爾垂下眼簾,隐去了壓不住的殺意。“喂——”薩缪爾揉了揉眉角,狀似随意地商量道,“我沒害過你。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和以前一樣。”
“薩缪爾,你從我們認識的最開始就是惡種。你不是後來才畸變的。”盛襄用陳述的語氣道。“所以你才記得我,記得過去發生的一切。”
有一類惡種被稱為“多态惡種”,災厄辛普森就是這類,他們可以在畸變後一直維持在人類形态。這類惡種的罕見程度不低于災厄,而且即便外形上和人類相似,惡種也很難在長期相處過程中始終掩藏非人類的習慣和思維方式。
薩缪爾的笑意淡下來,似乎沒有要狡辯的意思:“别一口一個惡種的。襄,說說你吧。這幾個月來,你經曆了很多。你身上帶着傷,又卷入了反叛軍的紛争,幾乎把自己的命都搭進去了……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并不是你真正向往的。”
盛襄吃完放下筷子,打了個飽嗝,“選擇怎樣的生活,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