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啞”的一聲，張開雙翼，一挫身，掠過盛襄頭頂，吊橋晃得更兇。

沒一會兒，烏鴉“噗”地撞上什麼。

啞，啞啞啞——

夜風獵獵。

盛襄扶着鐵鍊向下張望，黑暗中，傳來一陣帶着腥氣的焦味。他抛出一塊爛木闆，很快捕捉到一聲很輕的地聲。

原來，吊橋下鋪着一層網。

一張圈養蝴蝶的電網。

人是自私的造物主：獸人嵌合體繼承了獸類強悍的體魄，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人形兵器；地鼠獨特的夜視和空間記憶力，讓他們天生适應錯綜複雜的地下城。相比之下，人蝶最顯著的技能——鱗粉的緻幻性需要在貼身肉搏時才能凸顯優勢，面對坦克槍炮，它們和小蝴蝶一樣脆弱。

那麼，一種智力不高、戰力普通、不會說話又難以馴化的實驗體，究竟是出于什麼原因被豢養？

盛襄不由想起那些酷似人類記憶的幻境。

記憶信息不儲存在基因鍊中，從來融合了人類基因的嵌合體，無論性格、認知還是記憶都屬于全新的個體，與人類基因的提供者無關。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最接近“靈魂”這個概念，那一定是過往記憶的總和。

盛襄腦袋嗡嗡，卻忍不住往下想，如果真的存在一種把靈魂轉移的技術，将會是怎樣一個世界？

赫伯号被深淵輻射後形成了一個現實之外的虛拟遊輪空間，在那裡時間循環往複，玩了個名為永生的時間戲法。

先知弗裡曼則提供了永生的第二種解法：升維，想要進入數字空間，就需要舍棄實體變成一串模拟意識的代碼。那顯然也并非完美的永生，因為唯獨靈魂——靈魂不可替代。

科學家早已破解了生物信息密碼研究出克隆技術，要是連靈魂都能從一具身體轉移到另一具，永生将真正成為現實。

思考讓人忘我，盛襄不知不覺走過漆黑的吊橋，來到一座樹屋。

他的指紋打開了門鎖。

漆黑的房間裡，盛襄聽到心髒發出鼓點般的“咚咚”，像是有奇異的感應，胸腔裡傳來一種遙遠的共振，他、肖恩、嶽庸白，所有關于《惡意入侵》的記憶中的人物，整個世界的人和怪物和一切生靈——都隻能在那未知的呼喚中泛起幾道漣漪。

盛襄腳下虛浮，撞到桌角，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這才摸到牆壁上的開關。于是牆邊的長條燈閃爍幾下，亮了起來。

牆壁上擺滿了顯示屏，倒有點像是下班後系統關機的保安室。

牆上還貼着一張泛黃的打印紙，膠水的紙是脆的，手指一碰就落下，他接住那張紙，标題竟是：勘探者宣言。

“我的天職在勇于探索，永不信服……”

“我自願投身深淵勘探，許後人仰望星空的自由……”

“我奉獻全部的智慧和生命，隻為窺得一線真理……”

“宣誓人……”

緊接着是半頁紙的簽名，其中一個工整的鋼筆字迹，正是肖恩·李·沃克。

盛襄用手指劃過監控室的桌面，指尖沾了一層厚厚的灰。

過了一陣，他才發現眼前的這些監控屏并不是黑屏——每塊監控屏的左上角都寫着一行微小的數字。盛襄破解出這行數字包含了日期和時間，還有經緯度坐标，最後三位則像是無序的随機數。

忽然盛襄揉揉眼睛，發現就在底下的第一塊顯示屏上，好像有什麼變化。

唯一一塊屏幕上，也隻有一根頭發絲細的線，顯示出微弱的波動。

坐标軸上沒有單位，也不知道這道波動是什麼。

盛襄死死盯着那一根遊絲，就好像稍不注意，屏幕裡就要蹦出什麼……

屏息凝神之際，一隻冰涼的手從他脖子後面伸過來，盛襄吓得頭發都要炸開，用力掙紮起來，可那雙手臂将他夾在中間，動彈不得，隻聽身後傳來一聲——

“是你！”

盛襄松了一口氣，停下掙紮。“奇迹，松手！”

身後的那隻手依舊用力框住他的脖子。盛襄覺得不對勁，咳嗽了幾聲，“奇迹，你怎麼了？”

嶽庸白卻死死盯着他的面孔，叫了一聲：“沃克。”

什麼沃克？盛襄心中“轟隆”，身體先于大腦，産生了耳鳴和暈眩的感覺。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都怪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你……”

“沃克，你終于回來了！”

盛襄面部的肌肉隐隐顫抖，過度的克制讓那張原本親和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壓抑的猙獰。他像一隻被逼到懸崖邊的豹子，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一下子将對方抵在牆上，“你是誰！？”

一樣的面容，一樣的氣息，卻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

“我是勘探者，我們，都一樣。”

盛襄松開他，踉跄了幾步，他叫嶽庸白奇迹，心中也這樣相信，奇迹是不會湮滅的。盛襄強壓下不安的情緒，在這種陌生的環境中，情緒化隻會将他推入更危險的境地，他壓着嗓子問：“你想幹什麼？你把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