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目光紛紛轉向奇迹。奇迹不認識什麼人造神,他和所有無關的人一樣,對嶽庸白都是陌生的。可不知為何,當他注意到盛襄眼中閃過的那抹異樣神色時,一種隐隐的不甘在心底湧動。于是他望向盛襄,逼視着他的應答。
最終,盛襄擡起右手,重重地錘擊自己的心髒——這是霍爾曼基地特有的軍禮。他的聲音沉穩有力:“請大家将已故人造神的功勳留給英靈,永志不忘。”頓了頓,繼續說道:“而新的實驗體,全新的靈魂自然擁有嶄新的一生。”
你就是你自己——奇迹被一陣春風扇了巴掌,這明明是他想要的自由,卻沒有帶來半分欣喜。
虛弱卻強裝鎮定的盛襄,嚣張卻眼淚汪汪的盛襄,紮着細細的腰帶的盛襄……錯把他的信息素認成人造神的盛襄……
總統隻不過是,認錯了人。
“天狼哥哥。”身旁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襯衫袖口,壓低聲音八卦道,“你說總統是不是欠了人造神很大的人情?不然那種睚眦必報的惡種,怎麼會平白無故放你一馬?”
這是路易莎,當地幫派老大的女兒,從小就在這所貴族學校就讀。她曾在火車上和盛襄有過一面之緣,仗着對方看不見,也不怕被發現,大剌剌站在奇迹身邊。此時她像個小大人似的,輕輕拍了拍奇迹的手背:“沒事,我認識的是你,不管你是什麼,我都不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可惜這句話被周遭山呼海嘯般的歡送聲淹沒。盛襄準備離場,現場氣氛達到了沸點。奇迹身邊的男同學叫得很兇,渾厚的男高音穿透力驚人,不斷高呼表白總統。
直到盛襄的身影從大屏幕上完全消失,現場才漸漸恢複平靜。奇迹轉頭看向那個依舊興奮的男同學:“你說你愛他?”
那個臉上還塗着霍爾曼基地旗幟的男生一臉理所當然:"嗯呐。"
“為什麼?”奇迹還無法理解人類社會的偶像崇拜。
“他長得比明星還好看,誰看了不惦記啊?”
金瞳登時一冷。男同學被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吓得後背發涼,慌忙找了個上廁所的借口溜走了。
就這樣,奇迹的校園生活正式開始。作為一個既不認識當地文字,又從未接受過正規教育的人,他的成績一直在班級墊底。但他憑借着超乎常人的記憶力,像複印機一般把答案刻進腦海,勉強應付着考試。
他閑話極少,與周圍人都保持着一定距離,身邊總是籠罩着一層看不見的冰霧,因此并不算完全融入。
有一天,看到同學們争相給總統信箱寫信,他也提筆寫了一封。等待的日子像細水長流,一個月過去了,總統日理萬機,那封信終究沉入了大海。
自那日起,盛襄信守承諾,當真再也沒有來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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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鐵與混凝土築就的牢籠深處,積水在生鏽的管道中滴答作響。新索菲亞最高級别監獄的走廊盡頭,盛襄站在審訊室中,隔着一層玻璃,凝視着坐在陰影中的蘭登。
“本以為下次見面會是在你的死刑現場。”
叱咤風雲的淨源黨首領擡起那雙璀璨的藍眸,面露疲态,神情卻倨傲依舊:“總統親自來訪,難道是為了給我送行嗎?”
盛襄喝道:“說,什麼秘密值得換你一條命?”
“是我讓人造神複活的。”刺眼的白光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總統一諾千金,答應不殺我?”
盛襄颔首,薄汗浮出鬓角。“你說。”
“總統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人造神會特意建造那樣一座安全屋并将它作為留給你的遺産?那裡不僅僅是個避難所,肖恩,那是他最後的堡壘。”
盛襄的手指在桌闆上摩挲,指節發白:“你怎麼會知道安全屋!?
“就像惡種依附‘核’而生,核毀則徹底死亡。Geist也可以擁有體外心髒,”蘭登的聲音帶着某種病态的興奮,“預感到死亡的人造神提前将自己的心髒留在了安全屋,讓原本的他成為自己的‘繼承體’。”
監牢裡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凝固。盛襄猛然想起那些年的疑點——為什麼奇迹來巴塞時總是昏昏欲睡,為什麼安立奎都無法在他身上看到未來,為什麼奇迹明明能預感到自己的結局還要做出這樣的選擇……
盛襄壓抑着内心的天崩地裂,質問,“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鬼話!?”
蘭登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穆野總算還能派點用場。你離開安全屋後不久,我就聯系了霍爾曼基地。我知道穆野的下落——我對他們說——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在那裡,你們會發現人造神的秘密。”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味那一刻:“那天晚上,霍爾曼的特種部隊就找到了穆野。他身為将領,私自離開基地,與叛國罪無異。”
“穆野當年,是為了找你。”盛襄每一個字都冰冷而清晰。
“不,他投奔的是你肖恩·沃克!”
那雙美麗的藍眼睛裡滿是複仇的怒火,真切到了觸手可及的地步,“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全都背叛了我。無論是穆野,還是你。這世道原本就是誰也靠不住,那好——沒有的東西,我就自己争;注定的命運,我就自己改;我走的路,即便是絕路,也比上帝給我安排的,好上千萬倍!肖恩,想必你也很清楚,以你的身份,永遠不可能真的與霍爾曼基地成為同盟,你到底在怕什麼?那就由我給你一個理由,向我們共同的仇人——霍爾曼基地開戰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