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課上,奇迹望向窗外,午後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
他記性極好,來到這個陌生國度後很快就掌握了當地語言,三個月便能讀寫流利。可他始終無法理解文字的魅力,讀不懂作家字裡行間的情感和隐喻,寫作也像在寫報告。
學院以人類居多,不過每個班上總也有一兩個實驗體。老師對實驗體總是客氣,不似師生,好像隻要實驗體乖乖不搗亂,就萬事大吉。
他像一個漂浮的影子,現在的生活仿佛是一幅畫框中的靜好風光,而他隻是無端入畫的看客。至于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自我,分得并不那麼清晰。
“路易莎。”放學後,奇迹在操場攔住了少女,夕陽在他的金色眼眸裡畫上了盛大的晚霞。路易莎是他最熟悉的同學,因為她的家族經常買兇,一來二去混了個臉熟。路易莎出身黑|幫,自幼殺人放火的事沒少見,倒也不怕他。
“如果很想見一個人,該怎麼做?”他停頓後補充,“寫信,沒有用。”
路易莎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那些被她随手丢進垃圾桶的匿名情書,深吸一口氣,絞着手指建議:“信、信的話,不小心就沒看到吧,那個人可能隻是太忙了,總之不是有意的。如果是真心想見的人,為什麼不約對方喝杯咖啡呢?”
于是第二天,奇迹出現在了總統府門口。
“我想請總統喝咖啡。”奇迹對站崗的警衛說。
警衛沒理他,直到他重複了第三遍,警衛給他指了個方向。
門口貼着公告,公告寫有總統信箱。
“……”
深夜,奇迹從古怪的夢中驚醒,發現那隻本該死在他槍下的小白野狗正靜靜地站在月光裡。不僅毫發無傷,反而比上次見面時還長大了些許。夜深人靜,莫名出現一隻死狗與他大眼瞪小眼,奇迹正尋思這怪物什麼來頭,蓦地,盛襄的聲音在記憶中響起:這是我的小狗。
鬼使神差地,他把狗留在了宿舍。後來,黑市裡買來的竊聽器被他改裝成一條紅色項圈。他蹲下身,為小狗戴上:“去找你的主人。”
小狗不負所托,盛襄果然留下了它。
此後的每個夜晚,奇迹都會戴上耳機,聽着那端傳來的聲音。大多數時候,隻有平靜的呼吸聲和偶爾的腳步聲。直到那一夜,一聲壓抑的低吟撞進他的耳膜。
——盛襄又去了那間密室!
少年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床單。那邊傳來的聲音如此動人,讓他既想立刻扯下耳機,卻又無法抗拒地繼續聽下去。
原來,總統在欲望面前,也會展現出這樣赤裸而誠實的一面。
無端的憤怒在胸腔裡燃燒。少年咬着牙,想象着密室裡正在發生的醜事,那個平素嚣張的總統,竟然甘居情人之下,還叫得如此……那個男人似乎讓他很快樂,話極少,過程中卻也喊了“盛襄”的名字。
這個認知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可就在這時,另一個名字從耳機裡傳來,讓奇迹坐直了。
在頂點,盛襄喊出的竟然是:奇迹。
少年瞪大了眼睛,月光照在他泛紅的耳垂上。心跳聲大得幾乎要蓋過耳機裡的聲音,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他的名字!?
「嶽庸白,我讨厭你……」
是盛襄撒嬌似的,哀求那個男人。
砰——
奇迹猛地站起來,壓彎了木桌闆。
這個名字……是人造神的本名,來自華夏語,發音并不容易,所以在霍爾曼或是這裡,人們大多稱他為人造神或是Geist。盛襄和情人約會,都要在情人身上找那個人的影子。
現實突然變得清晰而殘酷:奇迹原本就是盛襄給嶽庸白的昵稱。
就連這個名字,也從不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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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聽器的電池終歸到了燒完的那天,他的耐心也瀕臨極限。
奇迹,隻是一個可笑到無法出現在正式場合的名字。他挂在學校名冊上的名字是Sirius,來自恩特隐修會的代号,他不甘。天狼星,天上的最亮的星星,從沒有被掩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