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前所未有的貼心:“你一定有很多疑問,我也是。不如,我們先聊聊剛才的實驗。”
陸禾點了點頭:“實驗的内容究竟是什麼?”
少校說:“我現在無法告訴你,因為我也不知道。隻是大概猜測,和意識上傳與人腦計算有關。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領航局有一批軍人可以作為特殊的‘被試’,他們都和我一樣。我猜,這個實驗的被試隻能是我們這樣的人。”
“實驗過程中喚醒了我的一些記憶是意外,也許是因為你在的緣故。”
杜蘭德感歎:“陸遠航博士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我們見過面的事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了,否則,他們不會讓我們有一絲一毫碰面的機會。”
陸禾說:“我記得父親告訴過我,當年出生率大幅下降,勞動力不足,人才也緊缺。各國政府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共同合作了一個項目。”
杜蘭德點點頭:“燈塔項目。通過基因編輯的方法生産了一批智商和身體素質極佳的嬰兒,我就是燈塔的産物。”
希文·杜蘭德把自己成為“産物”時沒有任何不适。雖然現在有人味多了,但他還是缺乏某些感情,尤其是在自我認知這方面。
陸禾一邊覺得和這種沒有感情的人交流起來簡單又順暢,一邊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心疼。
這種細微的情緒當然不會被杜蘭德接收到,于是他繼續說:“如果不是大災變,燈塔嬰兒本來應該當做學者培養。從我們的大腦初步發育開始,各種知識和對外界的反應就通過電信号直接輸入給我們。”
陸禾了然:“所以你說我們見過面……那時候你其實是醒着的,可以‘看到’外面?”
杜蘭德:“沒錯。也正是因為這個,後來即使是忘記了很多事情,我見到你的時候也能感覺到一種特殊的鍊接。因為你的存在當初以電的形式直接輸入我的大腦,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磨滅的印象。”
陸禾說:“八年前的事我還是沒有想起來,你想起來了嗎?”
少校搖了搖頭。
陸禾皺眉:“昨天你說去體檢,回來之後狀态很不對。那時你似乎沒有判斷能力,我問了你一些關于八年前的問題,你是回答了的。”
少校:“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
“燈塔嬰兒似乎有某種精神缺陷,領航局會定期為我們進行診療維護。維護之後,會有一段混亂的時期。我記得那時來找你的這件事,但具體說了什麼,就記不得了。”
陸禾對醫學一知半解,一時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如何解釋:“等這邊結束,我去問問圖靈。她專攻腦科醫學,或許可以解答我們的一些疑惑。”
杜蘭德不同意:“燈塔是聯組和領航局的秘密,不能告訴外人。”
陸禾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向杜蘭德的眼睛:“這個秘密也許關系到漂流計劃的目的,甚至人類未來的方向。少校,你的立場是什麼?”
這是個敏感話題。在空間站,關于地球的立場是人際交往間心照不宣的忌諱。
好在少校如他自己所說,他有精神缺陷,“人際交往”和“心照不宣”都與他無緣,他直接回答了陸禾。
“地球是人類最初的,也是永遠的家園。”
陸禾笑了:“圖靈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領航局……我不了解領航局,但你身在其中,應該已經有了判斷。”
少校點頭:“領航局的立場非常模糊,他們和聯組之間關系複雜,内部的指令也經常矛盾。但可以肯定的是,空間站不會産生劃時代的科技成果。就算産生,也與終結大災變沒有關系。漂流計劃是一個騙局。”
陸禾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最壞的猜測被證實了,漂流計劃根本不是什麼“人類的未來”。即使是人類最精英的大腦,也參不破一個欺騙過了全世界的謊言。
陸禾:“他們想去火星基地?”
杜蘭德否認了這個說法:“回歸地球或開發火星都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陸禾注意到,這位來自于領航局的少校開始将領航局稱為“他們”。
“少校,”陸禾說,“你認為他們的目的,和人工智能有關系嗎?人工智能是一個被禁止研究的領域。這種禁止沒有明确的命令,它是被資金和輿論默默殺死的。”
“在大災變的初期,甚至是現在,如果有人工智能的輔助,很多事情都可以事半功倍,很多犧牲都可以被避免,但是沒有。人腦意識方面的研究突飛猛進,可是在大災變以前的那幾十年,這兩個人腦和智腦這兩個領域明明是齊頭并進的。人工智能牽扯到了什麼,對嗎?”
杜蘭德沉默了半晌,才說:“為什麼有這種猜測?”
陸禾說:“人工智能曾是我理想的研究方向,也是我父親的領域。既然他能帶我進入燈塔項目的基地,就說明他加入了這個項目。人工智能和人工天才,最後隻有人工天才活了下來,并且被帶上了空間站。”
“在加入漂流計劃以前,我有兩個必須要完成的目标:一是弄清楚我父親那場事故的真相,二是繼續研究人工智能。八年前,肖雯和你來找過我之後,我就忘記了這兩個目标。”
“現在我想起來了,所以我要繼續。少校,如果你知道什麼……”
“人工天才沒有活下來。”杜蘭德打斷陸禾。
陸禾一愣:“什麼?”
少校的話似乎未經思考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他自己也有些困惑。顯然,領航局那些特殊的被試,包括少校自己,都是燈塔嬰兒。但他又确實有種印象——或者說判斷:燈塔嬰兒,沒有“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