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錯覺,儀器啟動的聲音更大了些。實驗艙的背光明滅閃爍,大量代碼在屏幕上翻滾出來。陸禾的眸子裡倒映着屏幕裡的字符,燈光流轉,此刻他比實驗艙裡的少校更像一個人形AI。
導出持續了足足一個小時。希文的腦波活躍度緩慢下降到了人類睡眠時的正常水平,心跳和呼吸頻率也正常了。實驗艙中的男人緩緩閉上半睜的眼睛,暖棕色的瞳仁隐沒在濃黑的睫毛下。
陸禾和方麗對視了一眼,方麗點了點頭。陸禾宣布道:“實驗艙排空,各監測脫離,實驗結束。”
叮——方麗的手環收到了一條信息:主機恢複正常,排查繼續。
方麗接過陸禾的對講機:“所有人先不要走。立刻排查所有系統,調用兩小時前的備份代碼,對比檢測,任何一個字符的不同都要彙報。”
于是研究員們整理儀器,開始比對,實驗室裡隻剩鍵盤的聲音。
陸禾保存的剛剛導出時出現的代碼,開始檢查腦波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對——往常實驗結束,少校會立刻自己從實驗艙裡起來。但是今天,實驗艙排空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剛要過去查看,方麗走了過來,把手掌放在自己的臉頰邊歪了歪頭:“睡着了。”她拉過陸禾的椅子,又接過他手裡的鼠标:“把他扶出來吧。換身衣服,去休息室睡,系統我幫你查。”
陸禾從善如流地讓出了位置:“謝謝方導。”檢查系統是個麻煩事,毫無技術含量,又繁瑣又無聊,陸禾樂得去給少校換衣服。
準備室裡。
陸禾除去希文身上濕透的實驗袍,拿一塊大毛巾給他擦拭身體。軍人長期訓練的身體緊實修長,肌肉軟中帶硬。陸禾擦着擦着,臉慢慢地紅了。
他之前從未和誰發展過暧昧關系,對自己喜歡的類型也沒什麼概念。現在,原本模糊的概念突然清晰了起來,勾勒成了希文·杜蘭德的樣子。他逐漸習慣了少校的說話方式,習慣了晚上睡在少校旁邊,習慣了觀察和少校有關的一切。即使這些的出發點源于他們共同的目标——
可習慣,也是很多感情的開始。
毛巾向下,擦過排列整齊的腹肌、若隐若現的人魚線,陸禾越擦越心猿意馬,感覺臉上快要冒煙。
一隻帶着涼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陸禾手腕一抖,毛巾停在了一個尴尬的位置。他心虛地:“醒了?看你一直不起來,方導讓我給你換衣服。”
話音落地,沒有絲毫回應。少校的眼睛依然閉着,似乎隻是像之前的翻身一樣是睡夢中的不自覺反應。陸禾的手非常輕易地抽了出來,突然有種自己在給一個小孩子換衣服的感覺,并對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罪惡。
他不再磨蹭,迅速地将希文穿戴整齊,又費力地将他移動到移動床上。
從準備室出來,系統檢查還沒結束。方麗表示不用他幫忙,于是陸禾溜達到賽門身邊旁觀。
賽門哈欠連天:“這加班強度有點過分了。”
圖靈倒是接受良好,甚至可以稱得上幹勁十足:“火星基地從不加班,你可以申請去那。”
賽門嘴角抽搐:“可别了,漂流計劃啟動之後,火星基地就不輪崗了。要是三十年都要待在那鳥都沒有,出入都得穿宇航服的地方,還不如讓我在這幹到過勞。”
陸禾問圖靈:“剛才的報告結果,給我解釋解釋?腦波那塊我看不懂。”
醫學方面的研究員負責的系統不多,圖靈這會兒這巧檢查完畢。在彙報單上标明“無異常”後,她接過陸禾遞來的電子闆,講解道:“你看這兩條對比曲線。上面的是少校昨天的曲線,下面是剛才的。”
“差别不大。”陸禾說。
“嗯,那點不大的差别主要體現在這裡。”圖靈滑動屏幕,調出一張圖片:“這是共振圖像的對比,可以看出,少校大腦中負責行為控制的部分反射度高了很多。一般來講,小孩子的這個區域反射度都比較高。我想這就是昨天實驗的影響。”
賽門探頭過來:“性格代碼居然可以影響大腦特定區域,這是個好課題。”
“關鍵是要搞清楚這中間的運行原理。雖然不需要複刻這種例子——畢竟我們不是真的燈塔,但我們需要對一個例子刨根問底。”陸禾轉向賽門:“服務器回傳有異常嗎?”
賽門:“還真有一條,我剛要報告呢。”他标亮了一段數據:“你看,從下午開始,這段數據中間就夾了些亂碼。亂碼的數量勻速增加,到剛才我們被召集的時候達到峰值,又在我們實驗結束的同時消失。”
“這期間,服務器沒有出現任何報錯。下午到晚上的六個小時間,檢測系統沒有一條報警信息出現。”
陸禾接過賽門手裡的鼠标,來回翻看那段數據。他對符号有着與生俱來的敏感性,這種敏感性讓他走上了研究人工智能自然語言理論的道路,也讓他對密碼有非同尋常的判斷力。
“這是一段被加密的數據。”陸禾下了結論,“加密方法很簡單。第一句是……”
正要念出來,陸禾突然頓住了。
解密後的亂碼,和剛剛從少校腦波中導出的數據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