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五條悟沿着小徑往前走了沒多久,視野中忽然掠過一道火光。他順着火光望去,遠處林木的影子裡接二連三亮起紅色光點。四下寂靜無聲,有嬰兒的哭聲隐隐約約從森林深處傳來,宛如徘徊的幽靈一樣忽遠忽近,拽着紅彤彤的火光飄進人視野。
火光裡正是一個趴在竹籠上哇哇大哭的光屁股小嬰兒,除了全身環繞着火焰,幾乎跟人類的小孩一模一樣。
“‘嬰兒籠’啊。”
五條悟雙手抄兜往前看,果然,每個飄過來的火光裡都有一個正在大哭的光屁股小孩,那哭聲交織在呼呼的夜風裡,連着四面八方傳回來的回聲,像在人耳邊開了一個混響音效。那些聲音好像化成實體,變成振翅的飛蛾,不斷往人腦髓裡鑽。
這種妖怪是青森縣特産,哭聲對普通人有迷惑效果,會讓人忽略它們的詭異,以為自己面前真的是個正在大哭的人類小孩,并且下意識伸出手去哄它。
而隻要碰到它身體外圍的妖火——
嬰兒籠眼看到那個踏入森林的人類眨眼被火焰席卷淹沒,原地隻剩下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漫天遍地的啼哭聲一停,轉成“咯咯”大笑。
那些笑聲格外活潑歡快,有一種這個年齡的人類嬰兒絕不會具備的得意與惡毒,這種成年人才有的粘稠惡意摻雜在小孩子純淨的聲音裡,像某種披着畫皮的妖邪,微妙切合了恐怖谷效應,比其他面目全非的怪物還要讓人毛骨悚然。
就在笑聲塞滿了整片林子的時候,一人高的大火忽然消散,帶着眼罩的青年毫發無損地從火裡走了出來。
嬰兒籠的笑聲戛然而止。
“看來襲擊修驗道僧侶的就是你們了,不過嬰兒籠的智力和人類小孩兩三歲時期差不多,還不足以支持你們做這些事情,背後還有其他妖怪指使吧?”
青年慢悠悠擡步向前,姿态不緊不慢得像是在自家花園裡散步。但随着他的逼近,嬰兒籠周身的火焰開始劇烈顫抖。那種最原始的對于危機的警惕終于在它們身體中蘇醒了,尖叫着催促它們趕緊逃跑,但身體卻和意識分崩離析,被某種莫大的恐懼壓在原地動彈不得,嬰兒籠一張隻有哭泣的大笑兩種表情的面孔上第一次惟妙惟肖地露出了驚惶的神情。
“啊,我忘了,你們沒有語言能力,問你們也問不出來。”
人類咒術師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淡笑着朝它伸出手,“不過沒關系,反正主使的妖怪肯定在這片林子裡面……全都殺光就行了吧?”
半個小時後,等在森林外的搜查官們迎接回了方才走進樹林的人。
帶着眼罩的青年雙手抄兜,姿态閑适,怎麼進去的就怎麼出來的,衣角連片林子裡的碎葉都沒沾上。
“結,結束了?”
搜查官舌頭一不小心打了個結,五條悟随意地颔首,“現場就交給你們了。”
“是!”
那個,您留活口了嗎?
搜查官一時糾結,話到嘴邊卻不太敢問。蹲在一旁的有洙川空汰站起身,“時間這麼晚了,五條大人在青森休息一晚明早再走?我讓他們安排房間。”
五條悟無所謂地剛點了一下頭,忽然好像察覺到什麼側過臉。
搜查官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遠處夜空澄澈如水,西南面有星子乍醒零星點綴在夜幕上 ,那是東京的方向。
“五條大人?”
他又下意識回頭,夜色下白發青年的側臉深邃而晦澀,他盯着那個方向望了一會兒,忽然說,“不用安排住宿了,我現在回東京。”
有洙川:“那我讓分部準備飛機……”
他一句話沒能說完,五條家主已經背對他們擺了擺手,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那個修長的身影就微微一閃消失在原地。
山道上的其他人愣住,彼此面面相觑。
“東京出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沒有消息傳過來啊……”
“嘶……”
凝望着白發青年消失的方向,有洙川頭疼地歎了口氣,默默在心裡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有事我們也管不了,走吧去看現場。”
“啊對,走走走。”
衆人回過神來,自覺那頭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是神仙打架,沒有他們這些小鬼操心的餘地,紛紛收回注意警告自己不要探究,一邊跟着打頭的有洙川進了林子。
為了以防止再有人誤入,在襲擊事件發生之後,青森分部就在森林和山道之間設了一道結界。剛踏過結界範圍,衆人立即就被腥味撲了滿臉,那彌漫在林木間的味道濃郁到近乎粘稠刺鼻。一行人順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往前走了十數分鐘,終于來到源頭,然後齊齊被震懾在原地。
那是一片山洞前的空地,之前似乎被某些大妖怪征納做了巢穴。這會兒空地的地貌已經發生了滄海桑田的改變,衆人呆立在外圍甚至沒敢往前走,半晌才有人心有餘悸喃喃,“早就聽說過那一位殺性重,沒想到……我果然還是見識少了。”
有洙川空汰頭疼地開始揉額角,“他最近這些年已經好多了,大概純粹隻是今晚心情不怎麼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