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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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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一,細雨綿綿。

林耀夏獨坐廊下,悶悶不樂地托腮望着如絲線般的雨幕,連聲歎氣。

“誰給我們虎妞氣受了?”身披蓑衣的林望舒繞過影壁,“告訴姑姑,姑姑幫你出氣。”

“姑姑?”林耀夏循聲望去,下一刻猛地沖進雨中,撲進林望舒身後那人懷中,親昵地叫喊,“耶耶!耶耶!”

林爾玉提溜起女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問:“想不想耶耶?”

“當然想了!”林耀夏輕戳男人的面頰,“差點以為耶耶又像去年一樣,不給我和阿兄過生日。”

林爾玉張開蓑衣遮住小小身軀,抱着她朝室内走,夾着嗓子和她講道理。

“去年耶耶出征塞外,沒能給妞妞過生日,可是耶耶的禮物跟着軍報一起送到了長安,對不對?”

“人家更想耶耶親手把禮物給人家嘛!”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眨着葡萄似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老父親。

林爾玉趕忙認錯道:“好好好,都是耶耶不好。耶耶向你保證,以後每年都要親手把禮物交給我們扁擔花。”

“好吧!”林耀夏驕矜地擡了擡下巴,“勉強原諒耶耶了。”

林望舒斜倚憑幾,長腿伸直搭在矮幾上,撿了顆野果抛着玩,調侃道:“記得小時候你笑話爸怕我,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算你記性好。”林爾玉輕踢她,“坐沒坐相,帶壞小孩。”

林望舒懶懶地掀起眼皮,瞄了眼給小侄女當坐墊的冤孽哥哥,索性翹了個二郎腿,輕嗤道:“你的坐相也沒好到哪去。”

她把紅色小野果扔給林耀夏,打了個響舌逗她:“告訴姑姑,剛剛為什麼歎氣?”

林耀夏垂頭喪氣道:“本來傍晚要在院子裡燃篝火烤肉,但是雨一直不停,應該不能燃篝火烤肉了。”

春日的雨溫柔綿長,下起來沒完沒了,一時半會兒怕是不會停。

林爾玉收回視線,安慰道:“耶耶讓人在院子裡搭個棚子,等會兒咱們吃燒烤。”

“好哦!”林耀夏來了精神,手腳并用爬起來往外跑,清亮童聲遠遠傳來,“我去叫阿兄,還有瑛歌、楓歌!”

雨棚搭得很快,除了不知去向的裴靜文和林建軍,其餘人都在雨棚裡忙碌。

嵇浪半蹲地上洗菜,林爾玉刀功好,切菜的任務落到他身上。

秋棠依和奶媽領着四個小孩穿串,林望舒用品類不多的香料調出兩大碗香味濃郁的料汁,和餘芙蓉腌制肉串。

木桌上擺着兩籃應季水果、兩塊從地窖裡起出的冰、兩罐糖水罐頭,趙應安先做楊梅荔枝飲。

楊梅和荔枝雖是應季水果,可惜産地都在南方。

魏朝交通不發達,又沒有冷鍊技術,長安市面上的楊梅和荔枝多被泡在糖水裡,并非鮮果。

她撈出糖水裡的楊梅,放進盛滿深山泉水的小鍋,加入幾顆梨汁冰糖一起熬煮,出鍋前放入白嫩荔枝果肉點綴。

“蒼兒,爾爾,過來幫我。”

“來了!”嵇浪放下沾着土的野菌子,洗了個手走到她身邊,“要我做什麼?”

“鑿些碎冰放到陶盆裡,”趙應安把紅裡透白的楊梅荔枝飲倒進白瓷蓮花大碗,“中間挖個洞,要能放下這個碗。”

嵇浪拿起鑿子哐當忙碌,趙應安在他身邊切開洗淨的石榴,剝出一粒粒鮮紅多汁的石榴果肉。

她舀了一勺石榴果肉送到嵇浪嘴邊,眉眼帶笑道:“甜嗎?”

果肉在口腔中迸裂,鮮甜汁水飛濺蔓延,舌尖抵着上颚,還沒來得及發出“甜”字的音節,女郎踮起腳尖,輕輕舔舐他唇角,自問自答:“是挺甜。”

嵇浪的耳朵登時就紅了,紅得發燙。

他心虛地環顧四周,衆人都專注地幹着手中活計,沒有發現剛才那出,不自在感稍稍消散。

他故作鎮定,壓低聲音威脅道:“晚上你别哭。”

趙應安撫過青年凸起的喉結,笑盈盈地逗弄他:“怎麼還帶顫音?我家爾爾真可憐。”

嵇浪輕哼一聲:“不理你了。”

暮春的風吹斜綿綿微雨,細如蠶絲的水線飄飄搖搖落在桌前兩尺的位置。

“你三哥和靜靜今天還回來嗎?”爐子上的水壺咕噜咕噜頂着蓋子,趙應安拎起水壺瞧了眼陰沉的天,“他們要是不回來,我就少溫兩壺酒。”

嵇浪哂笑道:“今天是扁擔花和決雲兒的生日,他們會回來的。”

趙應安稀奇道:“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嵇浪應了聲:“記得南呂嗎?他們尋南呂去了。”

準确來說,是林建軍陪着裴靜文尋南呂。

那日林建軍憶起和崔姑洗的舊怨,一氣之下命人将南呂送至京畿田莊做苦役,氣消後雖有不忍,卻也沒動過将她接回府中的念頭。

裴靜文後來從嵇浪口中得知南呂的遭遇。

她不知她那堂兄究竟如何得罪了林建軍,時過境遷,如今再來追究也沒意義。

何況得罪林建軍的是她堂兄,不該由她來承擔。

裴靜文替她向林建軍求了情,林建軍不願為這點小事和她鬧不愉快,爽快地脫去南呂的奴籍。

今天他們便是給南呂送戶籍去了。

“她住這裡?”裴靜文望着破舊竹屋,“你不是答應我不讓她做苦役了嗎?”

林建軍喊冤:“我确實派了十五傳話,是她自己要住這裡。”

行至屋檐下,隐約聽見後屋方向傳來男子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止了腳步。

裴靜文微擡眼眸,輕聲說道:“我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林建軍仔細聽了聽,劍眉微蹙:“聲音有點耳熟。”

他牽起女郎微涼的手,壓着腳步聲靠近後屋,男子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我耶耶曾是國公親兵,為國公擋刀斷了一臂,退下來成了這莊子大管事;我阿娘是南山居管事,為人敞亮豁達,絕不是為難兒婦的惡婆母。”

“你嫁了我,此後吃穿不愁,不必再孤身一人,有什麼不好?”

——是黃大郎。

“嫁你?”南呂冷冽的聲音傳來,“先不提我初來田莊時你辱我之事,我且問你,你可會吟詩作賦、可通音律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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