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靜文眉心微蹙,把名印塞進他手中,憂心忡忡道:“汝南王私邸在毓德坊,你拿了他的印去尋林二娘子,你傷的太重了,再拖下去會死的。”
黃承業搖頭道:“不行,我必須親自送娘子出城。”
裴靜文沒好氣道:“你這樣别說送我了,不拖累我就謝天謝地了,”緩了緩語氣,“你也看見了,城門口都是蘇勉的爪牙,我最近暫時還出不了城,你先去養傷,我就在毓德坊附近躲着,出事了望舒會通知你。”
剛才強撐那麼久,确實要了他半條命,黃承業隻得向女郎拱了拱手,捏着名印,步履維艱地朝外走。
“等等——”裴靜文叫住他,“他沒有話要你帶給我?”
黃承業搖了搖頭,正色道:“主子說,來日方長,以後他會親自對娘子說。”
“都這樣了還裝,裝死他算了。”裴靜文輕聲嘟囔,又擺了擺手,“你快走吧,再拖下去萬一暈了,我扛不動你。”
送走黃承業,裴靜文用隔空投送給林望舒打了聲招呼,附帶一張黃承業的照片,便又提着包裹出了客舍。
尋了個最近針線鋪買了卷棉線,裴靜文一路小跑回了客舍,把包裹攤在床榻上清點金銀細軟。
其中金銀手镯各四對、玉镯兩對,裴靜文用棉線粗略纏繞二十隻镯子,再将二十隻镯子用替換衣物的腰帶穿成一串綁在腰間。
嵌了各種珍貴寶石的金銀簪子并玉簪共十七支,她用棉線纏了凸起的地方,隔着中衣綁在手腕上當護腕。
七個金錠、三個銀錠兩指寬長左右,五個一組用棉線綁了兩頭串起來,隔着中衣綁在大臂上。
做完這些,裴靜文把替換衣服穿在裡面,外面又套了那件青色夾棉圓領袍,再把蹀躞帶系在胯上,挂好香囊、玉佩、匕首,瘦弱青年瞬間變成一個大腹便便的魁梧男人。
忙完這些已是傍晚,她在客房裡吃了飯,來回走動消食,簡單洗漱後也不脫衣裳,保持全副武裝進入夢鄉。
就這樣不鹹不淡過了兩三天,初五那天夜裡裴靜文躺在榻上翻去複來睡不着,心髒撲通撲通亂跳。
就像十九歲那年,她不知道第多少次站在艙門邊,從高空俯瞰一望無際的海洋,頭一次生出畏懼和恐慌。
那次,她沒跳下去,等飛機安全着陸,工作人員檢查,她的降落傘被人做了手腳。
那個造謠她的追求者被她送進局子,學校知道後,以品行不端為由開除他的學籍,他心生怨恨,不敢報複比他強大的學校,把所有仇恨都加諸于她。
現在,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
裴靜文不敢再躺着,搬了個繡墩躲在雕花屏風後,一瞬不瞬地盯着緊閉的房門,腦海中不停閃過房門被人踹開的畫面。
她緊握着匕首,大氣也不敢喘。
就這樣熬到天擦亮,裴靜文挎好裝有幾十枚銅錢和兩個錦囊、一個荷包的布包,兩手揣在袖中出了房間。
坊門還有一會兒才開,客舍大堂裡沒多少客人,裴靜文要了碗油潑面和半碗羊湯。
油潑面還好,羊湯才熬出來,裴靜文被燙得嘶了聲,再舀湯往嘴裡送時輕輕吹了吹,一旁的夥計看得直皺眉。
裴靜文忽然意識到什麼,大口大口吃完油潑面,再端起湯碗随意吹了兩下,呼呲呼呲一飲而盡。
吃完早飯,天已大亮。
裴靜文領了牌子,謝絕夥計帶路的好意,獨自往馬廄走去,将将跨進馬廄小院,便見坐騎前立着兩個魁偉大漢。
裴靜文心跳加速,腳步停了下,面不改色繼續往前,鎮定自若地從大漢身邊走過,拉開微阖的後門擡腳走了出去。
她轉身,視線與大漢于空中交彙,堆出憨厚笑容點頭示意,然後慢悠悠關上後門。
扯過垂在左邊門環上的鐵鍊,輕手輕腳穿進右邊門環,再用發帶綁住打了個死結,裴靜文神色自若地走出狹長巷子。
甫一出了巷子,她立即發足奔向坊門。
[豐财坊、審教坊,速來支援!]
[林望舒同志!]
[姐姐!]
[要被抓了,救命!]
與此同時,客舍夥計對着一個裘衣男人點頭哈腰,帶着他往馬廄走,谄媚道:“那郎君才往馬廄去,走不了多遠。”
還沒走到馬廄,便見探查馬廄的護院迎面走來,裘衣男人忙問:“人呢?”
“什麼人?”那人下意識接話,接着話鋒一轉,眉飛色舞道,“我看到那匹馬了,鞍和蹬都是咱們府裡的,那位就在這客舍。”
裘衣男人一把抓住他衣領,怒道:“剛才那男的哪兒去了?”
“男的?”
那人回過神來,猛地轉身跑回馬廄,直奔後門,不想門從外面鎖住,趕忙聚力下盤向上一躍,手掌扒着牆頭三兩下翻了過去,聲音隔着土牆傳來。
“他阿爺的,我從這邊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