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荊南牙将連忙起身避讓,冷嘲熱諷道:“西川副使為東川節度使出頭,這是念着老上司,還是至尊下了旨合并東西兩川?”
東川牙将卷起袖子就要幹架,被山南東道牙将攔下,另一山南東道牙将推搡蒙了的将軍們一起去拉架。
總算把人拉開,執刀侍立廳内的陸乾親兵,上前扶正長桌和椅凳。
陸乾冷眼掃過重新坐定的衆人,忽地大笑出聲,一下接一下,聽不出任何喜悅。
他慢慢止了笑,一雙渾濁眼睛浸潤了淚光,唬得衆人面面相觑。
他怅然道:“有你們這群丘八,我大魏再難回昔年景明之盛,”接着話鋒一轉,“來人!”
披堅執銳的親兵闖入議事廳,氣勢洶洶地立在衆人身後,手搭在刀把上蓄勢待發。
陸乾沉聲道:“天雄軍就按那日商議布置,南下太和……”
“我不答……”才說三個字,一把刀登時架在脖子旁邊,天雄牙将不得不憋回沒說完的話,心頭暗罵一句你爺個屌。
陸乾這才又道:“南下太和城諸軍讓出一成利分與留守建昌的,對陣會川大都督的,打下來的戰利品悉數散于将士。”
荊南牙将問道:“不繳國庫,節帥可有聖旨?”
陸乾冷聲道:“這點小事,本帥可自行做主。”
此話一出,議事廳内心思各異的将軍紛紛轉動腦筋計算得失,衡量究竟該南下太和城,還是對陣會川大都督。
會川作為首府不會太窮,但和太和城相比,瓜分後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陸乾身為行營都統,東川軍自然要跟着他走,東川諸将頗為淡定。
不知過了多久,王钺雙手抱拳,粗犷嗓音打破議事廳詭異的寂靜。
“末将王钺,願領兩千西川軍和五百天雄軍,迎戰會川大都督。”
天啟十七年十一月末,十二月初。
征南大軍繼續南下,強征沿途諸部土軍頂在前面開路。
王钺亦揮師往南,途經沙也城,駐紮羌浪驿附近,強命周邊部族出兵拱衛軍寨,協助維護運輸路線暢通。
“這些蠻部真是欠了你們。”裴靜文爬上瞭望塔,魏朝攻守兼備的軍寨外駐紮了一圈小部落軍隊,“他們的裝備和你們比,就像野人和鋼鐵人,你們怎麼好意思拿他們當肉盾?”
林建軍以施舍的口吻說道:“為大魏戰死是他們的榮譽。”
裴靜文扭頭上下打量他,輕輕嘀咕了一句。林建軍沒聽清她說什麼,但從她眼神推測出絕不是好話。
“罵我什麼?”林建軍敲她額頭。
裴靜文還他一下,湊到他耳邊大聲嚷嚷:“我說你有神經病!”
瞭望塔上輪哨的士卒竊笑,林建軍輕啧一聲,拉着裴靜文下了瞭望塔。
牽着女郎朝軍帳走,林建軍和她打商量:“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裴靜文斜睨他一眼,指尖輕點他腦袋,反問道:“你摸着良心說,能說出那話的人,這裡正不正常?”
林建軍面不改色道:“正常。”
“個鬼。”裴靜文接話,“你們魏朝人也太霸道了。”
林建軍哈哈大笑:“坐擁最富庶的土地,四周豺狼虎豹環伺,不霸道點怎麼能守得住?”
天啟十七年十二月初九,魏軍與會川軍于安甯河畔爆發激戰。
裴靜文被林建軍托付給王钺,和趙應安坐在中軍大帳,與進進出出忙碌的飛騎和口幹舌燥的王钺形成鮮明對比。
“報!投石機、弓弩營消耗完畢,敵軍頭陣已亂!”
“讓南蠻先壓上去!”
“報!南蠻潰逃。”
“廢物!傳令,中軍輕重步兵往前壓,騎兵左右兩翼伺機而動。”
“報!陸将軍沖散敵軍右翼。”
“好樣的,陌刀營往右邊去。”
“報——”
源源不斷的戰況從前線傳來,聽到林建軍的消息,強忍許久的焦灼再也抑制不住,裴靜文噌的一下站起來,擡腳往大帳外走去,驚得趙應安跟着她站了起來。
王钺百忙之中喊了聲:“弟妹,别亂走。”
裴靜文說道:“王大哥,帳子裡太悶,我就在外面散散心,不會亂走。”
“把甲穿上,小心流矢。”王钺命人拿來兩副輕巧盔甲。
套上二三十斤的盔甲,趙應安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回到中軍大帳坐着,裴靜文吃力地爬上中軍瞭望塔,俯瞰整個戰場。
中軍令旗揮舞傳令,各營旗官觀察中軍令旗行事,各隊小旗則跟随營旗而動。
密密麻麻的人列着陣,亂中有序地挪動,騎兵穿插其中分割戰場,為披甲步兵提供絞殺敵軍的機會。
震天殺聲伴着刀槍碰撞聲,響了快半個時辰,中軍令旗再動,以吃飽喝足的士卒逐陣替換下鏖戰多時的士卒。
遠遠看見林建軍策馬入營,裴靜文趕忙爬下瞭望塔。
還差兩級就能腳踏實地,她突然落入一個堅硬懷抱,似笑非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爬那麼高,調皮,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