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觀察的幾天裡巫諾偶爾有惡反應出現，就像醫生說的那樣或昏厥或咳血，過了這段不穩定期，巫諾還是選擇回家去住。

家裡的機器人将好幾支穩定劑塞進肚子裡存着，預防他突發不測。

巫諾窩在沙發裡，打着哈欠無所事事。梅裡尚在忙碌，花多少時間在他身上是衡量過的，今天是康濟送他回來，他将人叫住。

康濟：“巫諾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他假意問候了梅裡幾句，康濟都不溫不火地作答了。

康濟對他有戒備，盡管表面溫和，但那是屬于關系上的體面。他的前下屬在如今竟然是向着梅裡的，也是世事難測。

“您看起來也不是希斯蘭人？”他索性直接問。

“我是地球人。”康濟正色，說道，“先生，您知道轉務人員的流動性強，我的同事中也還有一些來自其他星球。”

這個人員稀少的群體，占據着不足星際0.01%的人口，但卻擁有實際上的對外話語權，他們難以取代。

巫諾承認康濟是對的，轉務群體的流動性強，且沒有過分的星籍壁壘。

大爆炸之後地球人口從60億銳減到7億，但兩百年過去了到現在轉務也不超過萬人。

而希斯蘭是一顆小型行星，自大爆炸和流浪浩劫之後隻幸存下兩千萬人——轉務就更稀缺。

在這個星際發展并不完全的時代，人們有很嚴重的星籍壁壘，對外來文化有排斥性，但由于轉務的特殊，他們有自己的群體性質。

轉務外聘的現象并不少見，例如上一任的地球交易官，也就是鹿商白的老師冉秋澄，她就是來自外星。

尤其是希斯蘭本就人員稀缺，轉務中外聘人員的比例也就相對較高。

康濟在通過這個告訴他自己來希斯蘭工作并不是什麼離奇事。

而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希斯蘭地面承認梅裡，形勢如此，能者上位，更何況梅裡雖然是地球裔，但卻是自小移民，籍貫是在希斯蘭。

……

巫諾再随便跟他閑聊了幾句，道謝過後将人送走了。

雖說轉務外聘不值得懷疑，但他總是不能完全放下。

他對自己英年早逝是有預知的，他知道自己命薄，故而在生前總懷抱着一種莫名且别扭的心态——什麼都無所謂，但又什麼都有所謂。

連提起死亡也是很大方的事，在死前便将許多事情安排好了，譬如早早地選定和培養了繼承人，但到底能不能順利接盤那要看林奕的本事。

也譬如作風強硬，甚至有些時候談得上偏激，星遙路遠，而他時間有限，是容不得溫溫吞吞的。

在生命的最後一年，他有向康濟表達過，希望康濟能夠在自己死後跟随林奕工作。

他們也有很多年的戰友情誼了，但最後康濟選擇的是梅裡。

他尊重這一切，但不明白為什麼，他看不懂梅裡，現在也看不懂康濟。

還是應該跟梅裡再談談的，隻要有共同的利益指向，他們可以合作。

……

他向傑卡爾打了通訊過去，他被綁架走，好在沒有牽連到旁人，當時傑卡爾中了麻醉針被撩下了飛行器，沒有其他的。

但傑卡爾竟然沒接，他隻得作罷，發了信息過去。

家裡有養花，有從外星引入的郁金香和白栀子，也有希斯蘭本土的花種，暹鈴已然過了季節，院落中的七步華攀了藤，巴掌大的葉子綠如翡翠，在熏風中兀自風光。

院子沒有刻意去侍弄過，草木也不是自己挑選的，決意層将别苑送來的時候就已經打理好了，他們隻需要養護。

就像養護這段婚姻，養護這個家，由别人包辦采選，剩下的隻需要維護。

巫諾給它們澆水，一邊神遊天外，沒注意，半晌機器人從屋内跑出來，劃過一個哭哭的電子表情，哭訴說：

『水已過量，已過量，請停止澆水！』

七步華的根已經泡在了“水泥”裡，水珠從葉尖滴落，巫諾哦了聲總算收手，及時地将工作量分擔給了機器人，自己到亭下躺椅曬太陽去了。

分明清閑，卻又總覺忙碌。

他自己的事還沒有完成什麼，重生以來一直在被推着走，卷入無端的紛争。如今也是看似清閑，實則遍地狼煙。

星獨綁架的這檔子事讓事情颠倒，本就濃郁厚重的霧嚴實地籠罩下來，愈發迷朦。

米克事件之中一定有星際獨立主義組織占一份，而他是星際聯合主義的呼籲者，他們站在對立面。

被綁架的這段經曆，一切的震驚、倉惶、痛楚都毫不真實，她的母親……

他好像總是遇見相似的人出現，梅裡酷似元杞，可是柳扶又不一樣，她連名字都沒錯，再者當年她是下落不明，不是死了。

她不像元杞是個找不回來的，不回家的人。

他是自八歲起沒娘，見了媽媽誰還會僞裝，他第一眼見到柳扶，甚至忘了自己是誰，張口就喊。

可是柳扶開槍了……

他被沖擊得暈頭轉向。

好消息：媽媽可能找到了！

壞消息：媽媽在星獨。

壞消息：他現在不是鹿商白了……

壞消息：媽媽是實驗體？

壞消息：壞消息壞消息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