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前邊,姜安和定國公并排走着,姜枕和祁鳴并排走在最後。
“你還要瞥我瞥多久?”祁鳴面上淡然,冷冷地開口。
“你臉上有金子?不能看?”姜枕撇了撇嘴,“你真的是祁鳴嗎?跟宮裡見的不太一樣。”
“兩年任誰變化都不小吧。”
祁鳴淡淡地看了身旁一身火紅騎裝的姜枕,高高束起的長發左右飛揚,張揚的很。
她倒是沒多大變化。
廳内,飯菜已經備好。安時婉招呼着侍女,擺放着碗筷。
“太子殿下舟車勞頓,北疆燥熱,備的都是些清淡下火的菜,您晚上也能睡得更安穩些。”
定國公夫人安時婉,前南安府府尹安哲獨女,飽讀詩書,知書達理,是有名的才女。
“按輩分,孤還需稱您一句舅母,既是一家人,又何須客氣,稱盛文便好。”
“好,盛文。”輕輕颔首,臉上微笑不減。雖年過四十,卻顯得遠比歲數年輕。濃密烏黑的頭發被一絲不苟的盤成高髻,隻那跟細長的簪子穿髻而過,雕刻着雲紋,映出淡淡的銀光,碧色的浣花錦水紋春衫内斂高雅,一舉一動都恰到好處,端莊得體。
“母親。”姜枕随姜安一道上前,彎腰行禮。
看見女兒,安時婉溫柔的笑裡,多了十分的疼愛。
“小枕還是第一次來鷹城的家,一會用完晚膳讓兄長領你逛逛,他們軍營忙,沒空回來,你早點熟悉,以後也好在家陪着娘。”
“别站着了,先入座吃飯。”沒等姜枕開口,一旁,姜翊打斷了話題。
姜枕瞧見母親的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
這是一場還算平平無奇的團圓宴,除了那個太子有點多餘。
姜枕是這麼想的,雖然其他人似乎并不這麼覺得。
飯桌上,姜翊和姜安在談論着營裡的事,左右她還聽不明白,祁鳴本來聽的認真,但這會被安時婉問着姜歸錦的近況,整個席面上,就屬姜枕最無事。
圓月皎潔,給周圍細絲般的浮雲染上柔和的暖黃。
明天就要跟父兄回軍營,繼續闖禍被罰的生活,她還以為自己能在鷹城再待幾天。
飯廳後,穿過走廊,是一片不大的院子,姜枕還沒見過這樣的園子。
雖說北疆幹燥,種不了那些嬌嫩的草植,但把白菜、茄子、辣椒什麼當花種的,還種滿園子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印象中的園子,更多的,是京城國公府的低調講究和南安外祖家的秀美清幽。
順着廊下百無聊賴地走,阿笙幫着侍女收拾今夜的卧房去了,她是最呆不住的,不如出來走走,就算是消食。
夜漸深,蝈蝈在草叢裡鳴叫,襯得四周更加甯靜。
身側,牆上的盞盞燭火越發暗了,應是來人不多,沒及時補蠟燭的緣故。
正欲往回走,她忽地眼尖瞧見,前邊拐角過去似乎有亮光閃爍。
祁鳴正在窗前看“折子”。
他四歲上書房,卯時挑燈,亥時就寝,從未有變。去年,聖上準他上朝聽政,明面上僅是聽政,私下批閱的、未批閱的奏折總會挑些給他,既是鍛煉,也是認可。
他是大靖當朝的太子,更是唯一的皇子,從出生那刻,他的身上,就擔上了重如泰山的責任。也注定了,他不能出半分差池,不能有一日松懈。
上月,在他一連數日的批注得到聖上的贊許後,一道密旨,将他送到北疆,這份屬于儲君的軍營磨練就此開始。
這一路,
近年,蒼薊在大靖暗網廣布,因此這一路快馬加鞭,一個多月的路程趕到了半月,沒有半刻休息。謹慎為上,露面也少,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今日剛到北疆,終于得空出來走走,結果就碰上姜枕……
桌案上燭火乍響,想到姜枕,祁鳴放下筆杆,閉目凝神,雙指輕揉着眉心。
頭疼。
從前在京城,總是聽聞她不愛與同輩的貴女們來往,也甚少參加在官宦小姐們間時興的各類聚會。本以為是同他一般不喜熱鬧的人,加上又聽母後姜氏說姜枕自小好學聰穎,酷愛讀書,想必性格應是恬靜的。
所以那天當内侍告訴他姜枕已到坤甯宮要陪母後用午膳時,他是願意去見見這位極少出門,被稱作京城第一貴女的姜枕。
結果一進坤甯宮的大門,便看見那棵粗壯的海棠樹下,圍了一圈宮人,再看樹上,葉片茂盛,隐約間瞧見一抹湖藍色的衣擺。
“小姐,下來吧,别再往上爬了!”
“姑母說了讓我随意的!你們别圍到這兒了,我就看看這上邊有沒有鳥窩知了什麼的,哎呀又不是第一次爬你們小心過頭了啊。”
祁鳴走進,停在樹下,宮人扭頭看到他,趕忙行禮:“太子殿下萬安。”
“你們說我太什麼?”姜枕聽見下邊說了句“太什麼”,沒聽清,随即向下略微溜了溜。
祁鳴擡頭,向上看去。
四目相對,赤恍恍的陽光灑在身上,氣溫悶熱,姜枕頭發有些散,額頭,碎發被薄汗浸濕,服帖在腦門上。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和煦的風裡,有什麼東西在悄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