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若看到漫天的畫卷,湧向他。那些被他用鐵鍊鎖起、綁起、封在土裡的畫卷。
内心深處,他建起的,那座冰冷而堅韌的城池,自認為藏得極深的那座城池,好像的确照進了陽光。
烏鶴這才發現,這座城,這座自認為堅不可摧,固若金湯的城,根本不是石磚砌的,而是寒冰。
寒冰是會化的。
他終于看清了,卻惶恐又慶幸。
他手足無措的看着寒冰溶水,不知該做什麼。是上前遮住光線,還是将冰再往光處推動。
那光,四兩撥千斤。
呼吸變得急促,怕不是要瘋了。
烏鶴不敢再與兩人對視,隻垂眸沉默。
内心翻江倒海。
“啊——”
尖利的聲音劃破整街的祥和。前方的人群霎時動亂,尖叫與奔逃此起彼伏,倉皇地向三人的方向奔來。
猝不及防,姜枕被撞了個滿懷,向後踉跄。
祁鳴正欲伸手,烏鶴已握住她的小臂,穩住她的身形。
“多謝。”
他迅速收手,“無妨。”
祁鳴沒有錯過他眼下的顫抖。
“前邊怎麼了?”烏鶴攔住一個人。
“死…殺,前邊,前邊殺,死人了!!”他雙手僵直,應是被吓得狠。
如晴空炸雷,三人驟然一怔,面色凝重。
四周,人流推搡,四下逃竄。烏鶴餘光瞥向四周,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不見一個暗衛。
唇線緊繃,眼瞳染上陰谲。
他緩緩擡腳,一步一步,走去。
身後,兩人眉頭緊鎖,相觑一眼,快步跟上。
是他的暗衛。
身首分離的,是他的暗衛。
怒極而笑。
好,好兄長,好決心。
一地慘狀直剌剌出現在眼前,濃厚的血腥直沖五官,姜枕眼皮狂跳,腳底發虛,向後退了幾步,胃裡的東西頓時翻湧上泛,趕忙緊捂口鼻。
烏鶴還在前進。
沒多想,姜枕快步上前,扭着臉伸手攔住他。
“别上前,小心。”奮力忍着反胃,姜枕嘴裡含糊,臉漲的通紅。
他蓦地停步。
姜枕再忍不住,沖向路邊就是劇烈地幹嘔。
祁鳴也沒好到哪去。
烏鶴鈍鈍轉身,兩人第一次見這種慘相,一手捂着胸胃,幹嘔不止。一手向他擺着,“小心……”。
雙目中,又是一陣五味雜陳。
他終還是向慘白的倆人走去,輕拍脊背,幫他們順氣。
“公子恕罪,屬下失職。”須臾,剩餘的幾名暗衛趕來,“那人逃了。”
森寒可怖。烏鶴擡眸斜了一眼,并未開口。
打掃的倒快。
“回府。”語氣幽戾,仿如閻羅。
緘默的一路。
街上,空無一人。
先前的車水馬龍,如同蒸發,消失的無影無蹤。
紅燦燦的光輝鋪滿街巷,誠然暖調的畫觸,伴着無聲的幽靜,蒼涼沉寂,蕭瑟悲涼。
行至府門,頭頂烏鴉飛過,凄厲嘶啞。姜枕擡眼望去,不見黑影。隻看見了那棵粗壯的懸鈴木高聳的樹冠,雖至仲秋,葉子零零散散的已然落得差不多。
“看什麼呢?”祁鳴順着目光仰看。
“有烏鴉飛過去了。”
“哪?”
“飛走了。”姜枕淡淡的講到。
前邊,地上不知誰潑的水,烏鶴沉默地與水中的倒影凝視。
複雜、隐忍、掙紮。
跨過水坑,徑直進了大門,行至正庭。
他合上眼,深吸一口氣,停頓,又長長呼出。像是下定什麼決心。
正了神色,轉身面向他們。
“有想問的嗎?”不沾半點情緒。
“你有想問的嗎?”姜枕眉眼清明。
“好奇我身份嗎?”眼簾蓋不住,瞳中的凄楚怅惘。
“如果可以,不想好奇了。”
牆後,葉片簌簌,一層又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