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鶴淺酌飲茶,目光卻看向門外。
兩人霎時愣住。
他說什麼?
“明日晌午吧,那時我應該得空,送你們上車。我會派親信護送,放心走。”
這一瞬,姜枕與祁鳴,腦中什麼也想不了。
烏鶴至始至終沒有看二人,隻看着門外自顧自般說着。
他坐在對面,側身低目,一杯茶抿了半晌,嘴角噙着若有若無的笑,姜枕覺得這原因她似是有點明白了,擡眼瞧着烏鶴,面露不忍。
小雀飛來,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跳,一低一低的啄,不多時,又撲棱着高飛,飛出高牆。
第二日。
兩人本就沒什麼東西。辛玉适才過來說馬車已套好,即刻就能啟程。姜枕最後環顧房内,應是沒落什麼。
祁鳴在外敲響房門,姜枕趕忙去開,行至門口,忽地又想起什麼,跑到妝台前,拉開小屜取出個物件。
最後一次,兩人穿過廊道,不過幾日,懸鈴木下,落葉已成小丘,緊緊圍着樹根,做最後的依戀。
匆匆一眼,轉角,便看到烏鶴,他搭着一件半舊的粗絨披風,站在車旁,依舊那樣溫和,同初識那樣,但又不太一樣,許是溫和中多了些真摯。
雙唇輕啟,卻不知說什麼。
“時不待人,走吧。最好,是最後一面。”他平靜無波。
第無數次的風,路過身邊。
姜枕擡頭,眯眼望了望并不明朗卻依然刺眼的天,“這是送别的風嗎?”
烏鶴也望去。祁鳴也擡目,恰逢飛鳥成群而過。
“最起碼在這段記憶裡,你永遠都是烏鶴。”祁鳴上前,将手搭在他肩上。
“隻是烏鶴。”姜枕也學着祁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今日姜枕換回了最初的衣服,湖藍衣衫重回整潔。她從袖中拿出臨出門時取得那物。完完整整的,放到烏鶴手裡。
烏鶴低頭,石子帶着溫暖,灼了掌心。
“救命之恩,相識之緣。你知道的,咱們這樣的人,難有什麼要好的好友。雖然這段情誼注定短暫,但我二人都不會忘記。”相視而笑。紅了眼眸,酸了心頭。“這鍊子是騰豐節那日,我在阿婆攤位上穿的,那些石子玉料雖不名貴,但也是獨一無二的。我用自己那隻素钗換的,隻當留個紀念。”
姜枕說完便轉身擡步上車,掀簾欲進,又忽而停住,側身對向烏鶴,燦若朝陽,“山水曠遠,天意難參,此去隻求不見,但祝君安。”
馬車辘辘地駛出府院。不多會兒,耳邊的人煙隐去,窗外,逐漸又是滿目黃沙。
今日壓車的人據說叫阿斯勒,是烏鶴身邊極為親近的。
車内,姜枕與祁鳴滿含期待。
終于,要回去了。
“勞駕問問,此程所需多久?”姜枕恨不得變成飛鳥快些飛回去。
“日夜不停兩日多吧。”聲音冷淡。
“師傅能否再快些,我們不怕颠簸的。”
“這……”車夫正欲回話,一旁,阿斯勒一個翻身落到他身側,按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以示閉嘴。
“好啊,隻要你們不怕,多快都行。”阿斯勒冷冷的輕笑,“讓馬再跑快點,多快都行。”
于是,馬車在沙中飛馳。
但畢竟兩地距離擺在那,日夜兼程,再快,也得一日多。
不過好在,越來越近。
一夜過後,路程已過大半,姜枕掀開窗簾向外看,隻覺前方仿若已經出現鷹城那高巍的城門。
可車卻猝然停了。
“怎麼了?”她探頭問道。
“馬、人,都得休整。”阿斯勒仍舊冷臉,“二位可要下來喝點水?”
日夜兼程,一路颠簸,二人下車接過水囊。
剛拔開囊蓋兒,隻聽一聲匆急的呵馬,随即,馬駒帶着車,撒蹄向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回來!”兩人被猝不及防的變故吓了一跳。
“靖朝定國公之女,姜枕。久仰大名。”
此話一出,神色皆變。
“你想做什麼?”祁鳴眼中狠厲。
“公子年齡還小,有些不該有的心軟,做下屬的,自然能理解。這有何妨,總還有阿斯勒在。”
他從懷中抽出匕首,“不過看在你二位年歲小,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然後丢盡流沙,也得善終。”
嗜血的陰谲。
刹那間,心提到了嗓子眼。祁鳴餘光瞟向後方,随即暗地拽住姜枕的手腕。
轉身狂奔。
世界在眼前猛烈震晃,身後,阿斯勒窮追不舍,姜枕頻頻瞥去,他在耗他們的力氣。
“前邊有人!”天無絕人之路,黃沙中,赫然出現一人,雖還有距離,好歹是朝他們方向而來。
“俠客救命!”姜枕奮力大喊。
阿斯勒自然也注意到那不速之客。
萬一是北疆軍的人……他不能給公子惹麻煩。
看了眼手中的匕首,最尋常的款式,不是蒼薊特有。
情急之下,他将匕首對準姜枕,大力扔去。
“啊!!!”
朝晖與黃沙同色,鮮血飛濺,姜枕肩上,匕首幾近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