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
天旋地轉,黃沙漫天,眼前殷紅模糊,背後鮮血直湧。
自己不是要死了吧?
姜枕向前倒去,意識朦胧……
臉上濕熱,一下一下,擦拭着。
“再去換盆水來。”
是誰?
頭疼欲裂,姜枕覺得自己神在體外,不然怎麼不管多用力身體都動不了一點。不多會,濕熱再次附上臉頰,輕柔的擦拭着,一點一點,拭去她面上看不見的,僵硬的桎梏。
伴随隐約的哽咽,姜枕顫動着,掙紮着,睜開雙眼。
眼前仿佛蒙上輕紗,一片朦胧。
“娘…”像咽了一嗓子沙土,澀痛的厲害。
“小枕,我的小枕……”
眼前逐漸清晰,安時婉握着她的手,一雙眼睛熬得通紅,頭發随随便便的拿钗子定住,發絲淩亂,姜枕呆呆瞧着與印象中無時不端正,無時不講究的判若兩人的母親,心中揪疼難受,自己怎麼總是讓人擔心。
“娘要被你吓死了……我的女兒……”
安時婉緊緊握着她的手,泣不成聲。
壓抑多久的情緒在這刻爆發。
“娘,女兒錯了。”嗓子像插了把刀。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平複了半會兒,安時婉擦了把臉,溫柔的撫着姜枕的臉,“娘去叫你兄長,你剛醒,好好養神,别多想。”
安時婉疾步走去,門口,阿笙聽着聲音,心裡早已咚咚咚地打着鼓,腦中全是三日前姜枕被抱回來的場景,滿身都是血迹,臉卻慘白的吓人,氣息似有似無,肩上還插着一把匕首,周圍的血肉已經發黑,全然找不出一點活着的迹象。
夫人霎時便暈了過去,她也吓得癱在地上。
好在救回來了,好在救回來了……
“小姐……”
腳底像灌了鉛,阿笙看着近在咫尺的,待她勝似姊妹的小姐,明明想飛奔到床邊,抱着她大哭,當下卻怎麼也邁不開步。
“這不沒事了。”姜枕安慰的對她笑着。
“小姐…”阿笙哭着跑向她,“你要真有個好歹,阿笙還怎麼活……”
“好好活啊,傻子。”将手搭在她手上。“沒事了,不哭。”
門外,慌亂的狂奔。
他怎瘦了。
“你!”
……
姜安雙眸瞪得老大,怒氣和後怕在眼眶複雜交織。
他怎瘦成這樣。
“你!你是想把我們都吓死是不是,”姜枕愣愣的望着他,淚水從眼角滑落,滑進耳廓。“你……”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哽咽,“你再這樣吓你哥…我,我,你就,就……”
姜枕隻一眼不眨的望着他,萬般的言語都在交彙的視線裡,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姜安指尖顫抖,他指着姜枕,說不出一句重話。
周身血液上湧,梗在喉口。
這是姜安這輩子最失态的一天,雖然他開始不這麼認為,後來的某日他和姜枕閑聊,談到這天,姜枕打趣他什麼時候還能再那樣哭一次,姜安覺得,可能是在姜枕出嫁那天,一想到自家一點點拉扯大的小妹卻要被豬拱了,他就覺得渾身難受,“應該會哭的更兇吧”,但姜安沒對姜枕說這句話,太矯情了。
可他終是沒等到那天。
姜枕右肩上的傷口很深,幾近要穿透,不幸中的萬幸,那地方不是要害。
姜枕本以為醒了就沒什麼事了,吃好喝好,身體自然而然就養好了。但還沒過兩三天,姜枕就後悔了。傷口傷的極深,盡管用的已經是最好的藥,那膿血依舊是連日的冒,每日早晚換藥,都是她最痛苦的時候,第一日是阿笙扶着她坐起,靠在床邊,娘将她肩頭的裡衣褪下,解開包紮,輕荷端着水盆站在旁邊,血一直在滲,包紮解到最後,白布和膿血凝成一片,撕下來的瞬間,痛的好像又扯下一層皮肉,阿笙這時淨好手,将盆中的布拎出,擠到半幹,便迅速覆上傷口,将膿血擦盡,然後放入盆中搓洗掉,再重複,等周圍拭淨了,就到了最痛苦的時候——上藥包紮。那種鑽心的、噬心的痛,會從第一粒藥粉降落到傷口上開始,一直持續到晌午。前兩次換藥時,她還是靠在床邊,結果因着上藥時實在痛的忍不住動,再後來的換藥,她都是趴在床上,痛的忍不住時,便揪緊被褥。
每次上完藥,她渾身都會被汗浸透,好不容易過了晌午,痛楚漸漸退了,可到了晚膳,她又要再來一遍,而這卷土重來的劇痛便一直陪她到半夜,于是雖說是靜養,可姜枕覺得自己休息的是一日不如一日。
原來昏迷三日的代價是七八天撈不着整覺。
那還不如一口氣昏個七八天,把最難熬的痛熬過去再醒……
全府都知道她受了重傷,不過出于謹慎,受的什麼傷,傷在哪,有多重?也隻有最親近的人知道。
肩臂相連,又傷的極深,過了能有一月,姜枕才能用點小力,拿些茶杯,書卷,寫寫字什麼的。
軍裡的大夫說,她這傷,留疤是必定,右臂怕還要落下個提不了重物用不了重力的傷根,況這症醫不了,隻能幾年調理着,看自己恢複。
或許傷處長得好,等個四五載,也能慢慢加力。
經此驚心動魄的一遭,在誠明十二年的初冬,姜枕正式重歸自理的這天,她得到許諾,為能自保,待到年後春來,便可以學武了。
不過當然與軍營的練武截然不同,她學的東西,不側力量,隻重技巧。
安時婉還有一個條件,無論今後姜枕的路是什麼,會武的事,一個字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