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學武就好,都是小事。
無妨,無妨。
祁鳴在鷹城修整了小半月便回到了北疆軍營。
在誠明十二年的初冬,返京。
他沒拐去鷹城,但姜枕卻來了軍營。
“好歹也是朋友吧,當真就連告别都沒有?”主帳中,姜枕笑着問他。
祁鳴不是不想同她告别,相反,他真的很想見她,認真的跟她說些什麼,可說些什麼?他不知道。
從蒼薊回來近兩月了,他每日一閉眼,就會想到姜枕倒下的場景,鮮血橫飛,滿地都是殷紅。
祁鳴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在康純皇後逝世時感受到的無助與害怕,時隔多年,再次襲來,蒙住他的口鼻,扼住他的咽喉,讓他難以呼吸。
在他人生的前十二年裡,隻對兩件事恐懼,一件是生母被害,一件是姜枕重傷。
北疆一遭,不可否認,姜枕在心中的重量早已異于他人,這種額外的分量讓他不知所措。所以他一面想在離開前再見她一次,一面又不敢見她。
“不好好養傷,跑到軍營作甚,”眼神不自然的避開她,“又不是再見不到了。”
“是啊,又不是不見了,”許是這些天夥食太好,姜枕比剛回來時長了些肉,傷還沒好全,看着氣色卻比祁鳴還紅潤。“下次再見,又是幾百年之後呢。”唇角彎彎,她單靠在及腰的椅背上,雙眸純淨,如新月皎皎。
往年北疆還未入冬便該是飛雪漫天的,今年卻不同。
要是下雪,祁鳴走過的路上,就會留下車轍和馬蹄的印子。
天亮的越發晚了,不遠處的炊營,咣啷的鍋盆奏起軍營的樂,炊煙筆直的升起,像通向上天的,望不盡的路。
姜枕邊走邊往手中哈氣,團團小霧從掌心溢出,四下飄去。
在這個和平常一樣的清晨,她目送着祁鳴離開。
“要是下雪就好了,路上還能留些腳印。”她想。
飛雪緩慢輕柔的覆上那些印記,好像這樣,祁鳴就能離開的慢些。
暮色深濃,東邊,一點白光都沒顯。
“這是走的多早啊。”
姜枕将兩隻手交互揣進袖子裡,遠方,馬車融化進暮色,無法辨别。
姜枕轉身,反向而去,回到軍營。
漫無目的的走着,走到新兵營的營旁,又走到小馬廄裡,一切如舊,連外邊的糧草快都好似沒被挪過。
這兩三月,就像是一場夢。
跌宕起伏的夢。
姜枕恢複的挺快,還真是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在北疆回暖,冰雪消融之時,她真的有了位師父……
“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
“娘,真讓這人教我啊?你們不怕他誤人子弟?”
姜枕一路小跑跑來正廳,跑的幾乎發汗,卻在踏進來那刻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從頭涼到腳趾間。
“姜枕,不許無禮。”安時婉眉頭微皺。
“季先生軍務在身,百忙之中還要帶你這麼個油瓶,你心裡有點數。”姜安無語的瞥了她一眼。
……
季先生,季修甯,靖朝大商季家之子,雲遊俠士。曾經祁鳴與姜枕被阿斯勒追殺,遇到的恩人就是他,現被姜翊留在北疆,是北疆軍改組以來的首任軍師。
誠明十三年春,定國公獨女姜枕,師北疆軍首任軍師季修甯。枕天資卓越,虔心向學,于行兵布陣尤有天資。誠明十四年,枕以軍師弟子之身,正式入北疆軍營,潛心曆煉。同年,蒼薊于大靖交惡至極,鷹下一戰,枕初露鋒芒。至誠明十七年始,軍師解绶去職,枕承其位,為北疆軍第二任軍師。數年之間,枕曆邊事紛擾,至誠明十八年勒川之役,一戰功成,名震四方,年僅十八。大靖律例,軍師非入正式官職,然舉國皆認,其為靖朝女官之首也。
“師父……”
姜枕隻覺腦袋昏沉,自己這是睡了多久?
“小姐,小姐?”是阿笙的聲音,“都快睡了兩個時辰了,起來喝點水吧。”
“唔……”姜枕迷蒙的睜開雙眼,右手扶上太陽穴,輕輕按壓着。
最近一睡着就能夢見從前的事,不知是怎了。
“這是到哪了?太子呢?”車内,隻有姜枕二人。
“殿下說有些事,要去處理,順便直接到前邊的驿站打點一下。”
“哦…随他。”姜枕向窗外看去,還是相似的景色,沒什麼新鮮。
“阿笙,你說師父現在在哪呢?”
“小姐覺得呢?”
“這世間,大概沒人能猜到吧……”
陽光穿過光秃的枝桠,落在車駕上,姜枕雙臂疊在窗棱,頭枕在上邊。她又閉了眼,放任自己沐浴在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