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枕昨日見到池歡眠時其實有過一瞬的念想,池歡眠固然在經商上有着天然的巧思,于人情世故上也淬煉的得心應手,但在南安這個發展悠久的商業都彙,何以能不到三年便将生意做的如此之大,甚至能稱得上首屈一指。但這終也隻是一瞬的念想,重逢的驚喜,沖淡了疑慮與深思。
姜枕眉間蹙起,回想着池歡眠昨日說的話。
“枕枕與她相識是在……誠明十年?”
“是,那時她和她兄長在安府不遠的街上開酒鋪和繡鋪,這樣看她應該是在誠明十二年後,才或與季家有上來往,”姜枕想起池歡眠昨日在南樓說的話,“春衫居是在誠明十五年年末開的,姐姐說,宵舟哥…就是她兄長,身故後,她低沉了好一段時日,是有人拉了她一把,她才從痛苦中起來,才有要好好活下去的念頭,這個拉她的人,會不會是季家的。”
姜枕說完,又不确定的眯了下眼,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屬是有些空想。
“走吧,”姜枕起身,“去春衫居。“
左右幹坐着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這才剛來,“祁鳴差點被水嗆着,趕忙将杯子放下,擡眼道,”這位子當真難定,先坐,不急于一時。”
“那你說,什麼時候走。”姜枕重新落座。
“池娘子今日,要去鄰城幽雲的鋪子察商,約莫要到未正到春衫居。”祁鳴悠然的靠上椅背。
……
姜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位太子把她一大早叫來,就是為了在這兒幹坐兩個多時辰?
“那殿下您是還有什麼事要吩咐臣女嗎?”嘴角僵硬的扯起,聲音從牙關擠出。
“那是當然,”看着她咬牙忍住的樣子,祁鳴唇角揚的越發愉悅。
姜枕将杯中溫涼的水一飲而盡,覺得自己遲早要被他逼的憋出内傷。
一盞茶後,菜肴盡數上齊。
味道也沒有很好,不如昨日南樓的。
“看着花樣百出,其實内裡該是什麼,還是什麼。”祁鳴笑着看向各式的盤碟。
“殿下不愧是殿下,哪怕對着一盤菜都能有如此深刻的見解。”
姜枕沒擡眼瞧他。
祁鳴挑了下眉,笑容更甚。“怎麼隻要是枕枕的吹捧就如此順耳呢?”
“呵,這殿下還是要找宮裡太醫,怎得殿下的聽覺問題如此明顯都察不出來。”
窗外,天空湛藍高遠,對面的屋檐上,小雀們歡快的跳着,啼鳴婉轉,迎着生機的春。
窗内,兩人你來我往的打着嘴仗,旗鼓相當,互不謙讓。
未初,二人走出季園。
姜枕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跟祁鳴待了兩個多時辰而不覺。
本來想好用完飯便先回府,待未正再去春衫居的。
一時恍惚,春衫居的牌匾便出現在眼前。
池歡眠還沒回來。
昨日領姜枕進雅間的小厮認出了她,熱情的迎上來,領着他們徑直去了後院。
“我們娘子吩咐過,若是您來了,咱春衫居後便是她平日在店歇息的地方,您就像回家一樣随意便好,若是您帶着客,想必是有要緊事的,那就去後院五雲廳,娘子商量要緊事都在那。”
小厮嘴上利索,腳下更是,話語間,幾人跨過門檻,踏進了院中。
“你叫什麼名字?”方才從春衫居正廳一路到後門,兩道侍衛把守,這小厮招呼也不用打就這麼直直過了,看着平平無奇,但應是池姐姐極信任的。
“回姜小姐,小的名喚無常。”
茶盞剛上,池歡眠便回來了。
“叫你們久等了,”池歡眠踏風邁進,侍從在後邊接下她解開的披風。“這茶怎麼樣?”她笑着來到二人面前。
身後的侍從無聲的退出,将門帶上。
“民女拜見殿下,殿下千歲。”
“池娘子不必多禮,請起。”祁鳴說到,“孤就開門見山了,今日貿然來訪,确有件事,想勞煩娘子。”
“殿下折煞民女了,這是民女的福氣。”
池歡眠欠身行了一禮,坐在姜枕旁邊。
“娘子可去過城郊季園。”
“去過,”池歡眠眉眼展然,“池歡眠發家,不似外頭傳的那樣半分靠季家,但三分還是有的。”
垂眼,語調中若有自嘲,“說來,還是靠着兄長搭的橋。”
姜枕心中詫異,轉眼瞧了下祁鳴,他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季園在城郊不假,但季家别府在城南,枕枕應該有印象。”
姜枕點頭,其實說是别府,實際是季家學堂。
季家從商,生意的确做大,但商随政變的本理兒亘古不衰。往往生意做大的商家,無一不是傾盡心力,總要将下一輩送上仕途或與之姻親。
季家便是在城南單獨置了處宅院,專門做季家學堂。
“時而季家那些公子來店裡買酒,小姐們也會來瞧瞧帕子之類的玩意兒,”池歡眠嘴角上揚,“季家的小輩多,上學堂的就多,什麼脾氣秉性的都有,我也沒很留意,究底兒不過客人。”
“哦對,給您們看樣東西。”池歡眠起身,輕撫了下姜枕的手,走進隔間。
不多時,她捧着個暗紅的織錦長盒走來,将其放在兩人間的桌上,打開蓋子。
是一幅畫。
“這是……”姜枕覺得這畫的好像在哪見過,半晌,恍然大悟,“靈泉寺?”
“當年與兄長去西山靈泉寺踏春,你知道的,兄長好讀書,雖然家貧。“她的手留戀的在畫上輕輕滑動,最後落在題詞上。
“這是季家公子的畫,就是當今的季家家主。寺外詩會,衆人猜謎,那麼多富貴子弟,一個都想不出來。兄長隻瞧了幾眼就知道了。得了頭彩,被季家公子賞識。”
池歡眠撫摸着那幾列字,一遍又一遍。
“沒過多久他就受邀去季家學堂讀書了,這可是季家學堂破天荒收的第一個外人。”池歡眠眉眼浸着笑,“這畫據說是季公子最鐘愛的,由兄長題詞。你說,季家于我們是不是貴人。”
“所以之後……”姜枕不再往下說。
“所以之後,兄長意外墜崖後,季家就更頗為照顧我了,因為他是受季家公子的邀去西山賞秋,在歸途中墜崖的。掉進河中,屍骨難尋。”
池歡眠笑着笑着,一行淚從眼角落下。
“所以我的生意,做的這般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