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黃黃,地上季家旺。京城繁華鬧堂堂,不敵蘇杭季園荒。”
近了又近,焦火味兒撲面而來。火勢如山,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圍牆吞噬。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城郊人稀,周圍莊上的人被這大火驚醒,祁鳴和姜枕到時,季園前已聚了不少人。
驚愕。惶恐。怯怯。嘲弄。
從人群中穿過,适才急亂的心緒在周遭各色的言語間漸漸冷靜。
姜枕眉頭緊皺,死死盯着那躍動的瘋狂的火舌,心裡祈禱着裡邊的人都已逃出來。
然而看了一圈,人群中并沒有季家人的身影。
須臾,人群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官府和潛火隊趕來,迅速掌控了局面。人群被疏散,鬧聲退去,直到四下隻剩燃燒的噼啪聲。
潛火隊急速沖上前滅火,官府小吏分列兩側,中間那位穿着常服氣質出衆的青年便尤為顯眼。
此人上前,對兩人行禮,“臣,南安府尹秦仕林,見過太子殿下,初甯縣主。”
“驚擾府尹大人美夢,孤先給大人說聲抱歉。”祁鳴靜靜站立,臉上波瀾不驚,隻是那眼神銳利如刀,淩厲逼人。
姜枕頭回見這樣的他,不由多瞥了幾眼。
“殿下降罪,臣失職!”府尹撩衣跪地,“自臣到任悉知南安十數年前出現過燈落點燃民居的事後,每年二月二都會增派人在民居聚集處巡邏,潛火隊也都增派瞭望者。臣更是這麼多年從未在此夜合眼,這季園占地廣,前後空曠,且位置偏僻,是臣疏忽了。臣失職,請殿下降罪!”
“這位府尹看着年輕,說話到老成。“姜枕想。
“起來吧,孤對南安的狀況自是沒有秦府尹清楚,府尹也說了,季園前後空曠,位置偏僻,依你之見,何故能起這麼大的火?”
“事發突然,殿下可容臣調查。”
“季家是大靖重商,孤與初甯郡主也會從旁協助。”
“是。”秦仕林拱手答道。
天欲破曉,沖天的大火終被撲滅。
世說紛纭的季園,終是荒了。
滿目瘡痍,不忍直視。再見不到除焦黑外的色彩,壓抑的可怕。焦炭的樹幹僵直,枝杈扭曲,像絕望中垂死掙紮的人。
偌大的季園,找不出一處好地。
新的一日,府尹封鎖消息,對外隻說是孔明燈燒着落了下來,這才引起了這場大火。
經府衙查驗,季家人無一幸存。
滿城嘩然。
感慨,惋惜,驚詫……
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
縱是風光無限數十載不衰,短短一夜也就轟然倒塌。
短短幾天,季家産業盡數關門落鎖。
姜枕這幾日很不好受,心裡憋得慌,說不出的不安和悲怮。
師父怎麼辦,他在哪,知道這些了嗎?
她每日都去季園,今日也一樣。
“縣主您來了。”元初眼底青黑。
"清掃的如何,可有什麼發現嗎?"看着他一臉疲憊的樣子,姜枕語氣輕柔,"辛苦了。"
"沒事的,跟着殿下早習慣了,縣主您還好嗎,這兒還得好幾天收拾,您看着也沒休息好,這兒都是些髒累的活,您回府養養精神無妨的。"
"沒事,我也習慣了。"淡淡笑了下,"殿下呢?"
"殿下在裡邊,這幾日帶着人輪班清掃,基本就沒怎麼合過眼。"元初歎氣。
“這麼急……”姜枕略有所思。
雖說已經過了幾天,季園外圍也都清理的差不多,但空氣中仍浮着淡淡的焦糊味兒,越往裡走,味道越重。
三人都戴上了方巾。
祁鳴仍舊是那晚看燈的衣服,玄色衣衫與周遭融得自然,面上的方巾遮住半張臉,深邃的雙目便越發顯眼。
他立在臨時搬來的桌前,看東西看的入神。
"太子殿下。"離得近了,姜枕開口道。
"來了。"祁鳴眉目含笑。
目光掃見他手中拿着的東西,"季園全圖?"
"嗯,"祁鳴擡手将圖紙遞給她,"季園不同于一般民宅,圖紙明細在府衙都有存檔,就是隔的久了不太好找,昨晚才拿到。"
姜枕把圖展開,快速看了看,這圖繪的仔細,用的紙和墨也都極上乘,數十年光陰,除了紙張邊緣有些泛黃,字迹線條卻依舊清楚明晰。
且說府衙來的兩班人日夜不息的輪流幹活,這段日子在季園,茶葉要比糧食消耗大,姜枕攬了補貨的活每日都來,幫着打點下手。
天一天天熱起來,城郊的美人梅和玉蘭競相盛開,如若沒有這場大火,季園内當是絕美。不知不覺,已近正午,祁鳴從府尹處調來的人仍在清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