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記憶中逛街的次數屈指可數,南邊的街市她更是陌生,因此一路上她見什麼都好奇。李琮栖曾在這邊生活多年,拾月感到新奇的東西,他都知曉,也恰逢他這日心情不錯,便就任由她走走看看。
果餞鋪子的掌櫃是個四五十歲體型瘦削的中年男子,他叫拾月将軍,拾月眨着無辜的眼詫異地看向他,忙擺手否認。她指了指櫃台上的幾樣蜜餞果子,又拿出銀子來,掌櫃的終于回過神,再仔細端詳拾月。
此人容貌雖有六七分像宋将軍,卻是十三四歲的樣貌,意識到自己失禮,瞬時斂起悲色吩咐小厮給拾月稱貨,他則離開去了裡屋。
倒是收放自如。拾月想,這人好生奇怪。
拾月就選了三樣餞果,小厮很快給她裝好。李琮栖還在外面,雖說是他親口放她過來買的,拾月也不敢放肆。隻有守規矩知眼色,才能有下一次的通融,這個道理拾月懂的。
付完銀子,拾月就跟從裡屋出來的肖清芳打了個照面。
肖清芳看到這肖似宋将軍的絕世容姿,不由一愣。見人要走,忙大跨兩步來到拾月身側。
“等一下!”肖清芳拉住拾月的胳膊,去看她的耳後。
肖清芳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不似掌櫃的那般激動,卻氣力極大。拾月被對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卻又掙脫不開。然而不隻是她,肖清芳也駭得呆住了,眼睛盯着拾月耳後針尖兒大小的紅痣,又難以置信似的,伸手扒拉拾月的耳朵,目光掃過拾月的面頰,又下移,瞧向她的身前。
拾月朝外面看了眼,一身墨色衣袍偉岸筆挺的承王正背對着她,在同身畔的近衛聊着什麼。她察覺身畔的女人略有松動,忙掙開桎梏,向外走去。
拾月隻是不想惹麻煩,小事化大。以她現在的武功,就算打不過這女人,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被其控制住。
“你住哪裡?”肖清芳問。
這間果餞鋪子很不對勁兒,可他們對她似乎又沒有惡意。是以,拾月駐足瞥了肖清芳一眼,沖其搖了搖頭。
拾月搖頭,示意自己不會說話。反正她馬上就要出去了,她走向哪裡,他們也都看得到,還用她說嗎?他們若真想要知道她的住處,那就得憑本事了。
承王初到月垣便遭遇了刺殺,此時城内大概遍布李琮栖的眼線,想要跟蹤她,估計得付出不小的代價。這就不是拾月能夠幹預得了的了。她能做的,就是不把這個小插曲告訴給李琮栖,當做無事發生。
拾月拿着果餞離開鋪子,李琮栖和葉飛驚依舊站在那裡,沒有挪步。拾月納罕,順着他們面朝的方向看去。
就一眼,便定在了原地。
她看到了雲瑤。後面還有溫長纾,以及三皇子李晌。
李琮栖也發現了拾月,他偏過頭來看她。拾月适時回神,裝作無事發生,朝他走去。
“發什麼愣,你認識?”李琮栖問。
拾月既沒有承認也未否認,到了李琮栖跟前,她比劃:“他們好像認識你。”
李琮栖愔愔俯視着拾月。他的身量,于拾月而言,足夠稱得上居高臨下。以往她小心翼翼,盡量不顯得奴顔婢膝,感受到的壓迫也并不強烈。但此刻,拾月切實察覺到了不同。
許是她太過心驚的緣故,也可能是李琮栖見到了三皇子是以有所改變。同為皇親貴胄,身份尊貴,且年紀相差不大,誰又願意在氣勢上低人一等呢!
拾月正兀自寬慰着自己,李琮栖的手就伸到了她手上的餞果口袋裡,捏了一小塊杏脯,幽然說道:“還以為你看到熟人了。”
說着,他竟把杏脯塞進了拾月口中。
當街,衆目睽睽之下。
三皇子一行人已經到了跟前,拾月自覺退到了李琮栖身後。
李琮栖似笑非笑再瞟了拾月一眼,這才轉過頭去,看向來人。拾月低着頭,抓着蜜餞袋子的手指不覺緊了緊,她怕雲瑤認出自己,與她相認。
那麼,不僅林府會被牽扯到她殺人的案子中來,她故意對承王隐瞞與林府的關系,謊稱是孤兒,也是重罪。
拾月此時倒是希望溫長纾已經把她在長升殿裡發生的一切狀況都猜着了,并且全部告知了雲瑤,這樣大家就能暫時安全了。
“參加王叔!”
“參加王爺!”
一行人向李琮栖行禮。除卻拾月認得的三人,還有位溫婉大氣的白衣女子,拾月眼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印象中李晌是文質彬彬的富貴閑人,他怎會來與帝都有着萬裡之隔的南境?溫長纾是男子,跟來也就跟來了,雲瑤又是為什麼來?
“我五日前才收到箋信,知你随使節南下。”李琮栖說,“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一路過來,辛苦了。”
李晌垂頭拱手,禮儀周至。
“謝王叔挂記,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是我向父皇讨的差事,還未完成,怎敢言苦。”
他又歎氣:“隻是昨晚,還未抵達月垣,兩位南使突然患病,怕是要在此地将養幾日再行南去了。”
“我們連夜趕到月垣衙署,安頓下來後,孫使君說您在這兒……”李晌長話短說,亦沒有當街提及承王遇刺一事,“所以侄兒就過來探望王叔。”
随後逐次介紹了身邊的幾位随行。因知李琮栖不會在意他們這些晚輩,所以報的都是對方的家門。那位溫婉大氣的白衣女子,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太醫署的醫官王鳳今。
醫官随行可以理解,溫長纾與李晌交好,又是丞相之孫,出于仕途考慮,随行出使南國也無可厚非。可是雲瑤……
又是為什麼來的呢!?
李琮栖邀幾人去月苑,自然,沒人敢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