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晨,晏國南地的月垣小城薄霧漫漫,三輛低調寬敞的馬車辚辚駛離了宅院,北上而去。
每駕馬車都由兩匹寶馬來拉,馬車車廂隻是表面看起來有些寬大,行至路間毫無特别之處,沒人知道裡面坐着什麼人。
李琮栖和拾月共乘一車,外面由葉飛驚和白娣兩人趕車。為了讓葉飛驚少唠叨幾句,白娣打扮成了村婦模樣。有了昨日失敗的騎馬經曆,拾月也安安穩穩的選擇了坐車。他們馬車的後面,跟着三皇子李晌、溫長纾、林雲瑤以及醫官王鳳今的車。再往後,則是南趙昭郡主姜婈和馮劉兩位嬷嬷。
劉嬷嬷推開車窗朝後看了眼,說道:“沒有騎兵,我們在最後面。”
姜婈半阖着眼,不甚在意地說:“嬷嬷且安心,表兄不是一般的人物,沒事的。”
劉嬷嬷皺起眉頭,看了對面的馮嬷嬷一眼。馮嬷嬷垂下眼簾,未發一言,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前皇後離世後,承王全托禹賢公主照料,當年有多倚賴公主,馮嬷嬷全都看在眼裡。從晏京送親一路南下,五歲的孩童一直在公主姑母面前訴說誓願,将來把昭國打得落花流水,勢必接姑母歸晏。
如今,這人當真掌了權,得了勢,卻是這般對待小主子,馮嬷嬷心中不忿。可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頭。
如今的承王,已不是五歲的孩童,也非是十五歲的少年,而是年近二十五歲的成年男子。明明長了張如仙俊容,卻莫名帶了股子幽森寒氣。
馮嬷嬷自小就在皇宮後宅中浸染,對官宦權貴也算經多見廣,一打眼就看得出,承王已非當年那個天真稚童。是以她還不敢立馬搬出禹賢公主,挾恩圖報,隻能引導小主子自己開竅。
“姑娘說的是。有二位王爺伴着回京,能出什麼事呀!”馮嬷嬷慈愛的看向姜婈,“王爺當年可是跟公主起過誓的,相信他斷不會忘了公主的恩情。”
劉氏聞言,适時低下了頭,略顯難為情地道:“是我多慮了。”
姜婈目光淡淡掃過馮嬷嬷,若有所思。
精挑細選的寶馬良駒駕的車,由月垣北上,一日行了近百裡路。入夜,幾人在一所客棧留宿。是他們南下時候曾經住過的地方。
那會兒,李琮栖早就定下了讓拾月去南昭換姜婈的計策,是以對她很是縱容,尤其在吃食上。為了讓她與十六歲的姜婈身形接近,他們隻盼着她能多吃些。
鑒于想吃什麼,就有什麼,拾月便在這家店裡點遍了招牌菜。李琮栖記得她哪幾道菜吃的最多,這次再來,他就直接給她點了。
時已入夜,客店大堂有幾桌客人,空桌也就三四張。李琮栖拉着拾月率先落座,後面進來的李晌和姜婈有些猶猶豫豫,似是在等承王發話。畢竟縱使是微服出行,也是尊卑有别。他們彼此并不熟悉,該怎樣坐,确實是個難題。
拾月坐下後,見着美人姐姐還杵在那裡,她便起身去拉白娣,讓其坐在了她的身側。李晌見此,便示意雲瑤和溫長纾與他同坐一桌。這樣,姜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與馮嬷嬷和劉嬷嬷一桌。
雖然如此安排,于姜婈也是便利,但她見自己今後在晏國的倚仗,她的表兄,對一個曾做過自己替身的女子如此在意,心中不免生出不滿的情緒來。
馮嬷嬷亦是不解。自小主子歸來那日,承王與之單獨見過一次,此後就對她們不管不顧,沒再來看過姜婈。
照理說,不該這樣。
莫非,是那個女子說了什麼。
馮嬷嬷目光炯炯地看向拾月。當日從她身上扒下金絲軟甲時,馮嬷嬷就頗為震驚。她一個使女,怎配得上這樣的物什。
那東西,馮嬷嬷早些年在壽王府裡見着過。還是壽王得勢時,不知從哪裡淘來,在昭帝大壽之日作為生辰禮,送了出去。後來壽王還因此得了陛下的恩賞。
連昭國王爺都舍不得用的東西,竟出現在了一個婢子身上,馮嬷嬷起初也是懷疑過真假的。是以從拾月身上脫下軟甲後,她親自上身試了試,見确實有阻隔刀匕的作用,才确定為真,放心給姜婈穿上了。
拾月擡眸,恰撞見了馮嬷嬷的注視。她自是不記得這張臉了,但見這人盯着自己,她便有所感,扭頭問李琮栖:“哥哥,那人是誰?”
拾月無所顧忌地伸手指向了馮嬷嬷。
李琮栖朝拾月指的方向瞥了眼,淡聲道:“一個嬷嬷。”
拾月擰眉。什麼是一個嬷嬷?
“那她旁邊的女子是誰?”
拾月問的是姜婈。白娣聞言,不覺抿了抿唇,悄悄擡眸瞄了眼李琮栖。那邊桌的嬷嬷劉氏,發現拾月正瞧向她們,也默默低下了頭,
在山上的那幾日,劉氏聽從了馮嬷嬷的吩咐,給拾月喂了松筋軟骨的迷藥。但她生性膽小,怕自己壞了事,讓這個水靈靈的姑娘給跑了,連覺都不敢睡。是以便私自扣下了拾月的飯食,連餓了拾月七八天。
此時見這姑娘回來了,還如此受寵,劉氏心下慌亂不已。
“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李琮栖回答了拾月。
“哦。”拾月嘴巴噘了起來,明晃晃地打量起了姜婈。
“當真是遠房親戚,你們長得一點不像!”
說完,又轉過頭認認真真地盯着李琮栖的臉看。
這日的拾月照樣描眉畫眼,穿了一身高貴的紫衣衫裙。一旁的葉飛驚瞅見她放肆盯向承王的眼神,默默把視線移了開來。
美是美的,在相貌上與王爺甚是相配。可惜……可惜了,隻是禮部侍郎府上的養女,無法與王爺舉案齊眉。而王爺對她的喜歡,又能維持得了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