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在姜婈的引領下上了二樓。非常闊大通達的一間堂屋,采光良好,即便冬日裡門窗緊閉,室内也是明亮适宜的。
火盆裡的銀絲炭滋啦作響,好似在歡呼一般。拾月淺淺打量了番屋内布置。她也不是很懂這些,但看房間格局以及各個物件兒的華美程度,也知這是精心打造的“溫柔鄉”。
真好哇。
一個人擁有這麼大的空間,獨自占着西院。拾月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吃味,每個人都是不同的,這是人家該得的。
可是因着先前昭國之行生出的症結,她的心内還是無法控制的湧現出了酸楚之感。
當下客随主便,拾月在姜婈的招呼下,解下了身上的鬥篷交給一松,人規規矩矩的坐到了桌旁的圈椅裡。
西院的男女仆役共十幾人,方才樓下姜婈的一句吩咐,把院内的婢子都召了過來。
沒過多久,拾月就看到十多人陸續上到二樓,每人手裡端着個托盤,托盤上面都放着璀璨奪目熠熠生輝的珍寶飾物。即便不知曉這些東西的來曆,也看得出價值不菲。
拾月默默坐着,她已然覺察出,這女子是故意炫給自己看的。
而這些東西毫無疑問,隻能是承王送的。
“拿近一些。”姜婈看向拾月,語氣溫溫和和的。“姑娘看看可有喜歡的,我定送與你。就當是為我的仆人給姑娘賠禮了。”
拾月沒有扭捏,依言站起身來,一一瞧過托盤中的飾物。心中也在忖量自己該如何應對。
“還沒有問過,你是誰啊?”她因着想起了這女子同自己的“淵源”,竟連同人相交最基本的了解也忘了提。
“我叫阿婈。姑娘可以這樣稱呼我。”
拾月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随即說道:“我叫皎皎,哥哥是這樣稱呼我的。”
姜婈:“……”
在姜婈聽到“哥哥”二字正語塞之際,拾月轉過身來看向她,又說:“這等珍稀之物,我不配戴。既然是哥哥送的,你當好好收着。”
“至于賠不是嘛……”拾月一頓,朝着屋内掃視了一圈,沒見那兩個她眼熟的嬷嬷。但嘴上卻萬分堅定地道:“倒也不必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随便懲罰懲罰下人就好了呀。”
說着抽出腰間的皮鞭,朝着空氣“啪啪”揮舞了兩下。
“收拾下人對你而言,該比送貴重禮物更劃算吧。”
“這樣就算哥哥知曉了,也不會亂想我貪圖你的寶貝。”
“對你我都好。”
姜婈:“……”
“把她們叫上來吧!”
拾月一手握着鞭子,輕輕敲打在另一邊的掌心上,一下一下,聲音不算大,可瞧起來,她想要幹什麼,顯而易見。
姜婈盯着拾月,一絲假笑于面上一閃而過。她道:“下人的事情,怎好勞煩姑娘動手……”
此時恰好馮嬷嬷拿着幹梅花走了進來。
拾月偏頭看向這老奴,馮嬷嬷也瞅向拾月,自然是沒有好臉色的。
尊貴人兒她見得多了,眼前這個小蹄子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喝郡主泡的茶!馮嬷嬷在心裡暗罵道。
這些話馮嬷嬷雖然沒有明講出來,可拾月觀她那雙豆角眼中流露出的犀利鄙夷的神色,已然猜出了大概。
“這不正好來了嗎?”拾月從馮嬷嬷面上移開目光,笑看着姜婈,“那日,她推我了。”
“你想幹什麼?”姜婈看向拾月手裡的馬鞭,質問:“想要在我這裡打人?”
“為什麼不行呢?”拾月道,“你給我個理由。我不能打你仆人的理由。”
當下事情的發展,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姜婈叫拾月過來,是想逼着她做出瘋狂之事,惹李琮栖厭惡。
如今境況,是朝着姜婈想要的結果發展的。可是,若要馮嬷嬷挨打才能實現,卻讓她有些不忍。
母親早逝,是馮嬷嬷愛她護她把她一手帶大,相當于她的半個母親。且嬷嬷年逾五十,怎能經得起折騰。萬一給搞出了大病……
于拾月而言,此情此景亦是意料之外。
午後她知曉宋忍冬死訊,一時間百感交集,心内複雜悲痛,束手無策。有對宋忍冬的愧疚心痛與感激,有對昭國之行始作俑者的怪怨,有對殺死宋忍冬的兇手肖清芳的痛恨。
但是自在梅花林中遇上這個阿婈,被其挑起了不甘,直至到了這裡聽她炫耀,又被其撩起了妒意。此時見她老奴面對自己刁橫跋扈的模樣,南昭山上七日間自己所經曆的一幕幕再次浮現于眼前。
宋忍冬之死的根源,就是她們!
若不是為了帶她們離開南昭,若不是那位婦人給她喂藥虐待讓她渾身無力,宋忍冬根本不會孤立無援,為了護她以血肉之軀以一敵十數人。
當然,策劃這一切的那個人,承王李琮栖,也脫不了幹系。
思及此,拾月想要放手一搏。
她不是想要逃離這裡麼。興許今日此刻,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機會。
姜婈和拾月面對着面,各自忖量着利弊。身旁的丫鬟也在悄悄的觀察着兩位主子間的暗流湧動。
“另一位呢?”拾月率先開了口,“我記得,那日伴着你的,還有一位仆人,把她叫來吧。”
她擡眼淡淡掃了眼站在姜婈身側的馮嬷嬷,語調悠然地道: “這位看着年紀不小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我怕我幾鞭子下去,直接把她打去了陰曹地府。”
“你……你胡說什麼?!”姜婈怒了,手掌拍向旁邊的桌案,人也從圈椅中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