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分,拾月和劉大娘才回到了承王府。這一天都很順利,隻車夫和劉大娘二人跟随,卻并未遇上危險,也沒有承王府的人前來催促。拾月越想越覺得,是李琮栖派人跟着她們了。
雖然她去廟裡供奉救命恩人的牌位,于李琮栖沒有絲毫影響,可拾月沒有提前告知于他,現在了卻了這樁心願,心裡空了出來,些微的恐懼之感也随之冒了出來。
這段時間,她已經足夠了解了承王做過哪些事,殺過多少人了。
她一介孤女,委身于李琮栖身邊,凡事又怎能由得了自己呢?
回到自己的屋子,在一松和二柏的幫助下,拾月迅速沐洗了一番,之後淡妝绾發,換了新衣裳,褪去了這一日的奔波疲色,明眸善睐嬌媚動人的去陪李琮栖用晚膳。
在李琮栖身邊,吃食一向講究,菜品葷素結合,飲水種類繁多。這晚,卻比平常多了兩道小食。
一個是紅杞甜湯,另一個是懷山藥羹。紅杞是補氣血的,這個拾月知曉,可這用懷山調制的藥味羹食又是補什麼的?
拾月瞟了眼李琮栖那邊,沒有額外的小食,這兩樣都被放置在了她這邊。毫無疑問,是給她吃的。
總歸不會是毒藥,拾月想,那就吃一點吧。
用膳期間,李琮栖沒提一句今日之事,而是像閑話家常般,說出了一個于拾月而言,相當震撼的事情。
李琮栖:“林雲瑤要成婚了。”
拾月:“?”
李琮栖:“對象是大理寺卿薛展。”
“怎會……如此之快?”拾月難掩驚異,定定地看向李琮栖,“是王爺……”
“不是。”李琮栖知道她想問什麼,索性一股腦把他知道的,如數告訴了拾月。
“薛展是奉陽侯和錦賢公主之子,二十有四。前年因為破獲了京郊的一起拐賣人口的大案,被皇帝直接封官,任命為大理寺卿。他說是在查案的時候偶遇林小姐,一見如故。找人打聽後,得知對方尚未婚配,且是林侍郎嫡女,兩人各方面都很般配,他便就請求皇帝賜婚了。”
“皇……皇帝賜婚?!”
拾月震驚。
區區幾天,雲瑤就從無法拒婚醜肥纨绔,不遠百裡登山自己找尋夫婿,一躍到了皇帝賜婚于朝廷新貴的地步了。
“是。”李琮栖看着拾月呆愣的模樣,又多說了幾句,“他大概是怕父母那關難過,所以直接越過他們,去求了皇帝。”
“……”拾月是該為雲瑤高興的。這個大理寺卿,不僅家世更為煊赫,還有官職在身受皇帝愛重,聽起來比那個不學無術的纨绔要強百倍千倍。
然而當下,拾月除了驚詫,卻并無歡欣之感。
李琮栖又道: “薛展破獲過晏京内外多起大案,神斷的聲名在外,皇帝很器重他,薛展自己也清楚,所以他選擇了這條不必受任何人幹擾的捷徑。”
拾月怔怔然點頭,算是給了李琮栖回應。可她目光卻逐漸虛浮,從李琮栖臉上移開,看向别處,沒什麼要說的,隻淡淡地“哦”了聲。
至于林雲瑤願不願意,似乎隻有她會關心了。
然現在,若是問李琮栖,雲瑤對此事的态度,大概是得不到答案的。
雲瑤哪裡有發聲的資格,林翰會代表她,接旨謝恩。
不過此刻,除了雲瑤的事,有件深埋于心卻不甚明晰的舊事,拂過了拾月的腦海。
她下意識地移目看向了李琮栖。
很不巧的,他也正盯着她。
李琮栖的眼睛長得很好,神幽深形狹長,初一搭眼就能發現這人是個美男子。可若深深細瞧,又會覺得此人美則美矣,眼神中卻盛滿了精明與壓迫。
不是個好糊弄的人。
拾月隻得老實說道:“長升殿的那件事……”
“是這位大理寺卿定的案麼?”
她的這句話,無疑是袒露了自己已經恢複了記憶的事實。李琮栖聞言,面上顯見的僵了一下,眼神裡也一閃而過了絲不自然。
原因無他。
他曾經利用她欺騙她,讓她做了别人的替身差點客死他鄉。那件事是他們之間的硬刺,紮在兩人心裡,是隻能忽視,不可言說的禁忌。
李琮栖很快神色恢複如常,他點頭應道:“是他。”
他知拾月會想什麼,踟蹰片刻又道:“那晚死的人是昭國郡王,身份特殊,為了不引起兩國争持,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拾月看着他,形色平靜,心下卻驚駭。
所以,那趟南昭之行,是朝廷在為她的錯誤,善後。
原來如此啊。
這樣想來,她被李琮栖那樣對待,也算是報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