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偵探社最近的氣氛有些怪怪的。
這當然不是因為扛着兩袋人回來的社員織田作之助,也不是因為難得請假的名偵探最近卻屢次缺席。
總之,根據社醫與謝野晶子的推測,一切變故的起因就是在江戶川亂步從“遊戲”裡回歸的那天。
他究竟經曆了什麼?
在他自己開口之前,這個答案恐怕沒有機會揭曉了。
——即使是特地前來日本想要得到賽後複盤的“組合”軍師埃德加愛倫坡也隻能看着世界第一名偵探間歇性的異常狀态摸不着頭腦。
至少,和之前的區别好像不太大,就是格外任性了些?擁有監護人濾鏡的社長福澤谕吉表示,就好像回到了年輕時候一樣。
這甚至一度成為了偵探社裡的“未解之謎”,直到……
“道歉!你必須給名偵探道歉!”門外人還沒進來就看到最近的不安分子江戶川亂步從座位上立馬跳了起來,氣鼓鼓的像隻皮球。
“話說最開始鬧得最起勁的那個是誰來着?……”一個腦袋從後面探出頭來幽幽地自說自話,然後逮着熟人開始薅,“織田作,你知道嗎?”
自帶的捧哏社員盡職盡責地搖了搖頭,頭上的呆毛順勢晃了晃。
光明正大進來的越鳴甚至還在打呵欠,被這一嗓子吓得立馬開始原地滑跪道歉,如果不是織田作之助攔的快差點直接跪了:
“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總之都是是我的問題!有什麼沖我來吧!”
熟悉的能屈能伸,熟悉的靈活底線。
但顯而易見,這種隻是形式上的服軟并不能讓名偵探大人滿意:
“你就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沒想着認真道歉!”
他兩手叉腰:
“現在,無論你來偵探社想幹什麼,你必須先說出你的目的!”
“哼哼,不然的話……”
江戶川亂步推了推平光眼鏡,不知什麼時候吹來的風将他的鬥篷吹出了特效:
“我就當面戳穿你的陰謀!”
……雖然但是,他們好像知道是什麼debuff了。
看着格外亢奮的名偵探高高興興的布置完“審問”現場又給自己找了個正中間的位置坐着,再看看周圍人一副見慣不驚的模樣,還有站在遠處不時投來歉意目光的福澤谕吉,深知自己才是“罪魁禍首”的越鳴不由得有些心虛。
直到被那雙碧色的眼眸盯着,那層淺顯的因為“戲耍”過劇本組而興奮的心情瞬間冷卻了下來。
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場即興的鬧劇。
是的,短暫的成功并不能說明什麼,都基于信息差的小手段以及主場優勢。既然她能利用了聰明人,聰明人也能反過來通過她展現出的破綻來制衡她,再加上自身行事的不足,總有一天會徹底失敗。
隻要開口就會有謊言,隻要有謊言就會有漏洞。
在這些個劇本組面前,你的話語存在多少漏洞隻看他需要多少漏洞。
所幸,名偵探多少還是給她留了些臉面。
當發現這邊什麼人都不剩的時候,類似清場的特殊待遇,這也就代表他要動真格的了。
“你想要從我們身上得到更多的有效信息,因為你已經發現你的信息渠道有問題,你能夠确定自己被影響了,但找不到真正的源頭,是或者否?”
“是。”
“那麼,你在通過‘遊戲’篩選,人為劃分出陣營,你早就知道那些人的‘特殊’,所以提前把他們招攬至麾下,是或者否?”
“是。”
“你要面對的,或者說你為自己預設的敵人,憑你一個人沒辦法解決,是或者否?”
“……是。”
三連問,真的沒有半點喘息的時機。
額頭滲出的冷汗,不合時宜的困意,脊背發涼的恐懼,生理信息在她的身體裡瘋狂的尖叫發出警報,不斷提醒着越鳴現在并不是她的主場。
對其他人而言,“暴走”是個debuff,但對文野世界智力天花闆的江戶川亂步而言,某種意義上這甚至算是個正面buff。
打個比方,江戶川亂步的大腦是一台高效的信息處理器,平光眼鏡就是他為自己設置的攔截程序,可以幫助主機攔截那些無用的信息,平時并不需要開啟全功率。而現在,被上了“暴走”debuff的江戶川亂步已經開啟了全速功率,非常不巧的是,在這台超級計算機被绫辻行人激起的隐藏程序裡的确存在着“證明偵探的榮譽”這件頭等大事,而現在還真有巨量的隻能由這台超級計算機處理的信息。
換句話說,現在是越鳴需要求着他出山。
作為知名糊弄學大師,越鳴深知多說多錯的道理,但這招面對一個邏輯能力卓絕而且一門心思想送你上路的人來說是沒有用的。
鬼話講的越多漏洞也就越多,距離上稱也就越近。
“暴走”是具體什麼滋味,隻有江戶川亂步本人清楚。
無數世界紛雜的信息瞬間湧入腦海,刹那間他看到了很多,巨大的陰影伴随着整個世界的真相壓在頭頂隻差最後一層紙就要呼之欲出——但那層紙還沒有被戳破,或者說,越鳴還不打算戳破它。
從這方面來說,她确實是個誠實的人。
太有意思了,僞裝成救世主的暴君。
這也是很吊詭的一點,好像所有人都預設為她的人品很高尚,會成為此世唯一的勇者和救世主,但她要是真是救世主,“三刻構想”也輪不到夏目漱石三代師生兢兢業業上崗了。
本質上隻注重短暫一瞬的“沙礫論”是可以衍生出高尚的願望,但它的根基還是那句帶有強烈個人色彩的“我不甘心”。
認為底層人是人這個觀念本身就很獨特。
他們發自内心認為平庸地活着真的很難受,于是要不斷給予自身自信,認為自己是獨特的,不甘心地一步一步向上爬,然後又被按回地底,再重複,再趴下,再重複。
很多人都覺得自己不是“不惜一切代價”的“代價”,但現實更有可能是他們連“代價”也算不上,隻是“必要的犧牲”。沉重的思想禁锢存在在靈魂上,言語上,甚至手機裡,連想撕開點口子都那麼難。
在戰後的這片廢墟裡,一切都是固定的,無論是能力者還是普通人。他們已經不再想象去創造更多社會的總體價值的可能,而是一場赤裸裸的存量的零和博弈,視角已經悄然換到了既得利益者的一邊,把渴望上升進取的底層看成一種兇猛的掠奪者。
這麼一看,太宰治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對那位偵探想要再用你的那些話術就免了吧,對你來說這應該很容易不是麼?但你要知道,‘無害’的存在,不會有任何‘轉圜’的必要,明白嗎?”
因為過于熟悉所以做的一切僞裝都無效,大部分真實的想法都暴露在表面,而他說的也确實是實話。
真正的越鳴遠沒有那麼恐懼,不如說更多的是對未能一擊必中的恐懼,而那些看似荒謬可笑的行為和動作都是為了達成那個最終的目标,她隻是希望借此在旁人眼裡顯得無害從而順手牽羊。
——老套的把戲,當初他們三個人出任務,她從來都是最适合扮演“誘餌”的那個。
盡管這看似無害的誘餌下隐藏着的是血淋淋的獠牙。
但這一切的僞裝,對于一個第一眼就能踢剔除絕大多數無效信息的人來說,隻能是無用功。
“你身上的竊聽器可以拆了。”名偵探無機質的目光掃過,“最後的問題,我希望你能夠自己說出口,而不是我來替你回答——”
“你到底想做什麼?”
“這個世界,對你來說真的隻是場遊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