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可以預見那等待的間隙還需要拿上一本書充當門面——畢竟也沒人真的會在等待指令的時候裝模作樣地背書。
拖着跑操完畢疲憊的身體提起精神專心緻志對付上午那幾節不能睡覺的硬課,午飯的時間一到就跑去小賣部泡面,靠着練習冊上的大題打發時間,想要點成就感就做生物化學,想要時間混得更快些,那就啃數學物理,而後順理成章在大部分人都還在奮戰的時候進行午休,立志成為擁有最長睡眠時間的人。下午的小測不計入周排名,隻需要按部就班,晚自習隻要沒有老師閑得慌過來講題就又可以重複上午的操作。
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
真是最無趣的問題。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猶如趴在玻璃上的蒼蠅,前途光明,可就是找不到出路。
靠在欄杆上遠遠就能瞥見教學樓下橙紅色的小點,顯而易見是在打籃球。
女孩子們頭上戴着近來流行的鲨魚夾,嬉戲打鬧,無不美好。
當然,和她無關。
啊,恐懼。
對虛無缥缈的未來的恐懼。
恐怖是最優質的鞭策方法,它就像猛獸一樣吞噬你的希望,毀滅你的人生。
空洞。
隻剩空洞。
如果一個人的人生總是不斷失敗,預設的目标總是達不成的,那麼要怎麼不斷修正自己?
人死了,就不會感覺沒意思了吧。
但看到搖晃着鮮明的色彩的形态各異的頭發裝作學生和老師的樣子從自己面前跑過到底還是很難繃得住。
大庭廣衆之下暴露自己的小衆癖好和露陰癖基本沒什麼區别。
早自習打着瞌睡被熟悉的鑰匙鍊聲驚醒,結果起來發現那串鑰匙居然系在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的人時有種恐怖谷效應。
長着張二次元的老登臉,用着宮本充的聲音說着她班主任那些經典語錄,還是日語版本,甚至帶字幕。
昨晚熬到兩點像是被車創了混沌一整個上午的腦子被迫清醒起來,胡亂飛過一些像是缺了根筋的思緒——
沒醒?
還在做夢?
鬧鐘沒響?
日語和中文無縫切換?
還是ai調音聽多了?
假如高考選的是日語那不是穩賺不賠嗎?
聽着老登跟抱着一沓試卷的自稱課代表的金發蘿莉油膩膩的對話,徹底推翻了濾鏡的假設,這架勢更像是奪舍。
“愛↗麗↘絲↗醬~”
這種愛好私下裡享受就可以了。
有種詭異的惡心感。
讓我們說中文。
不過要是這時候舉報猥亵幼女沒的到底是誰的編制?如果是她原來那位從村裡考上公費師範生的班主任的編制,那不虧死?班主任家的小女兒今年才四歲啊!
五顔六色的同學,各有神通的老師,還有絕望的她。
皺眉。
驚異。
這實際上是相當驚悚的概念。
你熟悉的人、熟悉的環境在某天早上一聲不吭全被替換掉了,好像這些人從未在這個世界生存過,其他人對此視若無睹,而一些你看着分外眼熟的二次元紙片人用着和你朝夕相處的同學的口吻和你對話,簡直像是瘋了。
或許她是真瘋了。
她在張貼着排名的牆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橫豎看出兩個字——“神經病”。
理由也是現成的。
因為“神經病”是三個字。
隻可惜年級前十居然被換走了三個,隻可惜學校好不容易打造出來的資深教師團全被換了,可惜有些讨厭的人沒被換,可惜自己居然沒被換。
至于其他?
既然沒人發現問題,那也隻是這一段時間的事情。
和她無關。
她的生活會有半分改變麼?
不會。
所以果然是自己腦子出問題了吧。
考慮到第三精神病院跟自己家的距離,她發現自己直接入院或許比繼續上學更簡單。
退學?滑天下之大稽。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精神病院。
她以十六歲的高齡看破了這個世界的真谛。
把一切期望寄托于外界環境的改變,将自己置于絕對的被動地位,那聽起來更像是做白日夢。
如果深受精神折磨,無法自拔,就得先學會自嘲。
自己戴上紅鼻子,也給整個世界戴上紅鼻子。
……
密密麻麻的窗嵌在方方正正的樓上,人像是螞蟻一樣在無數個窗口中忙碌穿梭。
或許是設計得不太好,窗那麼多,外界的光析入的途徑卻很少,黑壓壓一群人穿過黑洞洞的回廊,恰似一壺上湧的黏膩潮水。
爬樓是個體力活。
跑完操跟時間賽跑的時候尤為甚。
校服是月城二中最出色的設計,灰撲撲的顔色像是永遠沒洗幹淨,滌綸的質地兼具實用性和創新性,既不防水,也不透氣。
站在樓上往下看是一片蔚為壯觀的灰色。
似乎有誰在盯着?
像是不經意間的擡頭,太宰治恰好對上那一縷窺視目光的主人——
頭發如同烏鴉收攏的羽翼般圍在蒼白的臉頰兩側,像是過剩的陽光能把這人立即曬死似的。
她隻是快速往這個方向瞥了一眼,就很快移開視線,遁入人群中。
疑惑?震驚?
僅此一瞬他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這是張完全陌生的臉。
他不應該眼熟。
除非是之前見過。
這也是“同化”的一部分?還是說……
“你認識我。”輾轉騰挪間就找到了目标,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
是日語。
明顯能看到這個人的身形頓了頓,而後又堅定地加快腳步。
事實證明,同樣是狼狽逃走,長得好看的人,跑都跑得好看。
而長得醜的人,就算是挺胸擡頭走路,也讓人覺得此人着實面目可憎,獐頭鼠目不是什麼好人。
沒有經曆過什麼風雨的年輕閨閣少女,尤其容易被皮相迷惑。
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然後在體力條很低的情況下,她成功地崴了腳。
不過她非常頑強,硬是瘸着腿一蹦一跳地上了台階。
太宰治:……
好吧,這場遊戲在他玩膩之前還可以持續多久,就看這個世界能給他帶來什麼更有趣的東西了。
誰說這世界無聊了?這世界可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