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含笑着對了唇形,而後又不忘瞧了眼窗外殘影,适時補了一句道:
“殿下,此地不必京中,您還是收拾收拾趕緊回去吧,若真出了什麼變故奴婢可擔待不起。”
“不勞督公操心,您還是顧好自己的小命才是真。”
蕭颦跟了一句,忍着笑意将語氣壓低了幾分,直至那聲響漸息,這才又以唇語回道:
‘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殿下不必挂心,先回去,明日再說。’
他湊近了幾分說,蕭颦颔首,沒再過多追問,隻是正了神色甩了他一眼後奪門而去。
邊塞夜寒,霜露沉重時卻聞那孤雁啼鳴,蒼涼,沉寂。
翌日,晨輝破曉,映透了天邊殘雲,一夜寂靜後的四人卻在同一時辰出現在了督軍官衙之中。
“殿下,您這是不打算回去了?”
李璟故意刺她道,陸琛皺眉,正想上前理論時卻被蕭颦擡手遏止。
“國難當頭,總督府裡還有個日日想要吸人血肉的蛆蟲,您叫我如何安得下心回京?”
她毫不客氣地回怼道,氣氛霎時變得劍拔弩張,張平急忙堆了笑意上前來,擱在二人中間勸阻道:
“诶呀,哪有這番嚴重啊殿下,您兩位有話好好說,這大清早的,還是别動氣得好。”
“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沒好好說話了?”
蕭颦調轉了火力道,剜了張平一眼,沒好氣地坐在了旁側一把太師椅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張平霎時僵了一張老臉,摸了把胡須轉頭退去了一旁。
“行了,談吧,拖一日事情就難辦一日。”
陸琛沒好氣地開口道,頂着一腦門子的官司坐在了蕭颦身側。
李璟颔首,亦是轉了身與張平并坐。
幾盞熱茶奉于案前,四人相對,面前一長道好似隔絕衆人的一條鴻溝,翻湧不止,波濤滾滾。
“奴婢昨夜去尋了張大人談論此事,如此這番拖着的确有失妥當。”
李璟率先道,慢條斯理地抿了口熱茶。
對坐陸琛的面色稍緩了些許,但仍滿是憤懑地模樣刺了一句:
“既知不妥,昨夜又何必說那昏話?我瞧你是怕我一紙訴狀參你個草菅人命,玩忽職守吧?”
“陸大人。”
張平适時開口勸慰道,瞧了眼面色平靜的蕭颦補充說:
“本官昨夜與監軍商讨,如今軍需尚未抵達,倉中雖還有不到二十日的存糧可藥品冬衣卻是不夠數的。”
他愁思道,很是為難地又看了面前二人說:
“如今仗不好打,即便要打,也得後備物資軸重抵達的才好,故而,本官與監軍商議與瓦剌部先行談判,看可否找一個折中的法子,先将百姓保住也好啊。”
一道銳色倏而閃現,垂眸靜聽的蕭颦似是覺出了什麼東西來得看向陸琛,卻見擡眼之時,身側之人亦是以同樣的眼光瞧了眼自己。
心照不宣地颔首而視,他們裝作了一副思索的模樣,可内心裡卻早已明白了李璟如今的全部盤算。
此等明面妥協,暗地裡出其不意地使壞是她跟李璟最愛玩的把戲,而陸琛對于他倆這等惡趣味亦是見怪不怪。
否則,他也不可能因着她與李璟身上的一處破綻便即刻猜到了他們二人所謀。
故而對于此次張平口中那‘監軍所議的談判之事’,他們二人亦是即刻會意,隻是現今在這官衙之中,該裝的還是得再裝一下。
“談判?怎麼談判?監軍是要給人城還是給人糧啊?”
蕭颦故意諷刺道,李璟側目看她未做答複,隻是接了張平方才的話繼續道:
“奴婢奉上令打理皇莊,因着年初大雪,今年田裡的收成還算不錯,瓦剌人求得不過是熬過這場冬寒,那便以足夠過冬的糧食為交換便是。”
“督公大人想得倒是真好。”
陸琛冷哼了一聲道。
“草原冬日何其難捱,他們若僅是缺糧又何苦這般不要命地跟大越作對?況且蠻荒之人野心勃勃,占了一座城池又虜了百姓千人,僅是半星錢糧即可作罷?”
他似是瞧了個天大的笑話般冷刺了李璟一眼,又見他身側張平閉口不言登時怒從心起。
“一個二個得都如此怯懦,何當我大越之男兒?你!好歹也是做官做到了正二品大員的三邊總督,他李璟不過一個挂了巡撫職的閹人,你就這般怕他?”
身旁桌案被拍得‘啪啪’直響,陸琛就好似罵紅了眼一般指着個人便開怼。
蕭颦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人先摁會了座上略有責備地看了他一眼。
“陸大人過激了。”
她歎了一聲說,随即卻轉了目光面色陰沉地看向了對面兩人說:
“可是他說得并非全無道理,張大人,李督公雖說得皇名到此監管邊郡守軍,但您作為這三十萬兵馬總督總得有個态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