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颦話挑得很明白,跟陸琛一唱一和地将本打算置身事外的張平捧了進來。
座前張平含笑垂眸,不惱,反倒是羞愧地颔了颔首。
在他看來,這三人不過是争上了臉想拉他入夥罷了,但是對于他來說卻是樂見其成的事。
最好是誰都不服誰,他隻管坐在一旁跟着和稀泥便是。
畢竟,一介宦官倏而派下還領了個監軍之職,這換了誰不煩惱?且這次卻還是個懂兵之人。
不光懂,人家曾經還是個聲名遠揚的小将軍,便是連他如今所統轄的邊關重地都是人家原來的地盤。
手下兵将原就因為李家落難而憤憤不滿,如今唯一活着的原定國公世子前來邊境更是将那群人惹得群情激奮。
至于他這個才做了沒多久,又因着與司禮監關系密切而不甚得人心的挂牌總督自然是被排除在外,哪還有半分威懾可言?
“殿下所言甚是,隻是下官愚鈍,哪裡敢左監軍之言?”
張平故意模糊道,順勢将那爛攤子又一股腦地堆回了李璟頭上。
“總督還真是謙虛啊。”
蕭颦刺他道,張平卻仍是那副和氣的模樣微微颔首,未做答複。
“即如此,那便聽聽李監軍是打算如何談判之,而我等在此,又當如何處之?”
她轉了目光說,一拂袍袖,面色凜然。
“奴婢方才已去信瓦剌請求和談,屆時便會親自帶一小隊去往境外。”
李璟起身揖手道。
陸琛聞言卻是微不可聞地動了下眉頭,擡眸相視一眼後又驟然歸于平靜。
“我聽聞瓦剌因着那汗位之争,與現任巫汗一輩的王子都死絕了,如今帶兵的是巫汗呼和巴日的妻弟敖敦。”
蕭颦沉思道,将頭側向李璟時雙眸微眯。
“李監軍,見過他的吧?”
她看似嘲諷地勾了唇角說,可又在不經意時重抿了‘見過’二字語氣深長。
一側張平看好戲般地垂了垂首,對于蕭颦這番暗諷倒是顯得頗為滿意。
然而,旁邊的李璟卻并未如他預料之中的那番惱怒,反倒是極為認真的揖手回道:
“叫殿下失望了,此次帶兵之人奴婢尚未得見。”
“如此啊。”
蕭颦似是失望地歎了一聲,與身旁陸琛兩相回眸,起身很是傲慢敷衍地揖手回了個禮說:
“那不如叫我與監軍一同去吧,畢竟人家可是汗王後的親弟,您與那人無甚舊情,加上這身份......”
她上下打量了李璟一番,冷笑着很是嘲弄地說:
“再别叫人覺着,我大越侮辱了人家去。”
“殿下請便,隻是屆時莫要被人吓破了膽。”
李璟揖手,不遑多讓地回敬道。
蕭颦不答,隻眸色料峭地冷哼了一聲,瞧了眼身側一同起身的陸琛轉身踏出了官衙。
“那便預祝李監軍此行一番風順,馬到功成。”
身後道辭聲響起,陸琛亦是跟上了蕭颦的腳步一路踏出門外,又見她孤身而立,發間一隻金簪在晨光下刺目卻耀眼。
“如何,你可有把握?”
蕭颦壓低了聲音單刀直入。
陸琛垂眸沉思片刻,待踏出官衙之時倏而便瞥見了一處被砸得面目全非的屋舍。
“五成,敖敦出自阿古拉部,出了名的野蠻兇悍,跟他姐姐蘇布達一個德行,瞧瞧,那些殘屋陋舍,全是他們姊弟二人所為,鐵蹄所到之處無人生還。”
他面色凝重地說,用下巴指了面前那連成一片的廢墟焦土。
“數月前,殿下去往新麗不久,此地便橫遭了瓦剌鐵騎傾踏洗劫,張平帶着手下親衛抵擋不住,若不是緝熙帶了朝廷派下的援軍及時趕到,這督軍總衙怕是保不住了。”
陸琛回憶道,思及那時之景仍是不寒而栗。
“可邊境兵馬強壯,瓦剌騎兵雖強可若想攻入城内也是極困難的,怎會一路打到了總督府?”
蕭颦驚道,看着那斷梁廢土滿心寒涼。
“殿下有所不知,自從李家落難,邊境的人心便散了,張平新上任來,他是有那個心,可由于跟司禮監的關系,誰願意聽他的?”
陸琛無奈道,看着那滿目瘡痍慘笑一聲。
“都說天道不仁以萬物為刍狗①,可怎不說這人間,又如何配得起天道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