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妹可是聽了前些日子裡,宮裡傳的那些事。”
蕭颦點頭不語,饒是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明知微抿唇,鵝黃色的寬袖覆上了她的绯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你不必這番傷神,一介宦官罷了,他們素來喜歡搞這些,他這番待你,你又何必放不下?更何況,你再如何也是皇家的公主,是主子,即便曾有過往,那如今也不是他一個閹奴可以肖想的。”
“我明白,隻是皇嫂,他怎能,拿那件事來辱我,一個不知哪裡來的村婦,他竟然......”
“那婦人已經死了。”
明知微道,想是要寬慰她地歎了聲說:
“就在你走後,李督公養在院子裡的婦人便因難産而亡了。”
......
思緒之中一片寂靜,像是混沌交織,無窮無盡。
蕭颦盡全力穩住心神,待到再度擡眸之時,已是滿目訝異地看着她說:
“怎麼...就...這麼死了,那她的孩子呢?”
“聽說孩子是保住了,還給李督公生了個男孩。”
明知微很是不在意地道,攬着蕭颦的肩膀像是在說誰人的閑話一般。
旁邊的蕭元暨嗤笑了一聲,很是不遜地插話道:
“還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種呢,李璟願意給人當爹,正好讓他當個夠。”
......
不是野種,他不是野種!那是我的侄子,那才是我的親侄子!!
無聲的呐喊震耳欲聾,蕭颦強忍住内心的悲怆回眸去向面前那含笑相談的二人,可又在那瞬間失去了知覺,宛若行屍走肉般颔首附和。
她不知道那條甬道走了多久,隻知道那是一條極漫長的路,長到,似是随時都會窒息于此。
日暮将落,昏黃華貴的宮燈随風搖曳,映出一道剪影在窗棂之上,幽長而凄凄。
“殿下,該歇息了,明日常朝您得早起呢。”
彩衣穿過屏風,手中捧着理好官袍放去了一旁。
“是啊,不早了。”
蕭颦難得應聲道,熄了手中煙袋起身去往榻邊。
“行了,你也别忙活了,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來。”
她看着俯身整理床榻的彩衣淡聲說,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憊地歎了一聲。
彩衣未動,隻是照常放下紗帳面露喜悅地回頭說:
“奴婢不累,殿下此番兇險,但好在老天庇佑,如今可與文武大員同朝參政,三殿下與娘娘在天有靈也會為殿下高興的。”
“是嗎。”
蕭颦沉吟道,瞥了眼她忙碌的背影目光沉沉。
須臾,翡翠宮中的點點明燈沒于夜色,枯葉掃過窗台,響起的‘沙沙’聲悠然入耳。
深秋時節的上京城雖不比邊關冷風凜冽,但也沒了春夜的蟲鳴聲聲。
一抹身影劃過宮牆,跟着角門送穢物的闆車一路向外最終隐在那深深角巷之中。
“怎麼樣,小公子睡了?”
“睡了,今日出去逛了一圈,許是累着了,吃完奶便困了。”
“哎呦,那快回去歇着吧,你也忙一天了。”
“唉,你說那人到底怎麼想的,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平素裡也沒見着多寵那位,如今人沒了,這孩子倒是緊張得不行。”
“害,那些人的心思哪是你我便能猜透的,指不定有什麼毛病呢,畢竟身上殘了嘛。”
......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漸行漸遠,雲下小屋之中,一米燭光孤零零地燃在雕花窗牖後,暈出的一捧暖黃明明滅滅。
旁側門扉似被晚風拂開,朔月之下,萬籁俱寂。
檀木小床之上,那嬰孩睡得香甜,黑影褪去面上薄紗,眼角下那一顆紅痣應在燭光下豔麗無比。
白皙的長指去向那軟軟的小手,熟睡中的小團子動了一下,長長的羽睫落在粉嫩的紅潤的面頰上,像是顆熟透了的蜜桃。
一隻銀制的長命鎖在夜光之中閃過了一縷淡淡的光暈,錦被之下的小臉動了動,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緩緩睜開,疑惑地看着面前那倏而出現的人影。
“小寶兒,我是姑姑。”
蕭颦壓了嗓子,目光如水又像是淬了一捧溫和的月光。
黝黑的瞳仁動了些許,小嬰兒看着面前陌生的面龐撇了撇嘴,而下一刻卻是抓住了她遞來的指尖蓦得揚起了笑顔。
含在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而蕭颦卻是抿着唇又笑得欣慰。
俯身去抱那比棉花還要柔軟的小團子,她略有生疏地将他攬在懷中,握着他的小手輕聲又說:
“小寶啊,我是姑姑啊,姑姑來看你,小寶高興嗎......”
她含着眼淚一聲聲地哄着懷中嬰孩,而那小孩子也似能聽懂般不住地在笑,一雙小手揮舞得賣力。
“要快快長大,以後,姑姑會護着你,一直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