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後垂眸道,蕭颦苦笑了一聲,一邊理着那寬大的袖擺一邊說:
“主事還是禮部的大人們,兒臣不過是跟着王大人打雜罷了。”
“那王明策可是當年赫赫有名的甲榜狀元,就連陸太傅的風采都被他蓋了去,你如今在他手下面做事可要跟着王大人好好學。”
明皇後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她。
蕭颦很是乖巧地抿了抿唇,待将華服理畢這才笑意溫和地向後退了一步道:
“兒臣謹遵母後教誨。”
“如此,便好。”
明皇後最後道,擡手搭上一旁婢子,行過淺香幽然去向遠處。
邊城孤煙初起時,正值明月高懸,李璟披甲與陸琛并立城前,流光灑下之時又好似鍍上了一抹霜寒。
“這一去,怕是真要如你所說的那般血染黃沙魂不歸了。”
李璟倏而道,昂首看那明月卻是沒來由地笑出了聲。
“可别,你可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大權宦,這等奸詐小人命都硬得很。”
陸琛打趣道,瞥了他一眼轉而看向了那整裝待發的一隊死士。
“監軍,人到齊了,一共不到八百。”
領頭的将領上前道,陸琛蓦得收了笑鬧,目光凝重地回頭看向李璟說:
“怎麼就八百人?你突得出去嗎?”
“什麼叫就八百人,是隻剩了不到八百人。”
李璟反駁道,正打算回頭示意那将領帶隊時卻被陸琛一步上前,狠狠地向後推了一把。
“前兩天算不是還有兩千人嗎?這怎麼.....”
“你守城不要兵力嗎?我方動手勢必引來敵将反撲,若是檀城再守不住可完了,況且......”
他蓦得停了須臾,扯出一抹笑道:
“咱們倆總得活下來一個吧。”
陸琛徹底沒了下文,眸光極深地看他心緒雜陳,唇角抽動片刻,卻是道了最後都沒說出來一句。
誠然,他一介文官,雖修君子之道略通一些武藝,可若與李璟這般年少出征,族中又是世代鎮守邊關的大将之後相比卻是相去甚遠。
而如今若是不想困死在此,便隻能叫李璟帶人殺出去謀得一線生機,可對面到底是五萬鐵騎,僅憑現在這不到八百的殘兵敗将又怎能打得過去。
“你毋需擔心,斥候已然探聽清楚,城外西北處布軍薄弱,若是運氣好,這八百人足夠過去了。”
李璟推開他的肩膀道,方接過缰繩翻身上馬之時卻又被回了神的陸琛一把扯住了馬鞍。
一聲嘶鳴劃破夜空,李璟急忙勒馬掉頭,幾下馬蹄踏起飛塵,李璟擰着眉頭回眸看他卻不想又被陸琛先一步地紅了眼,聲音極顫地跟他說:
“你瘋了不成?西北處布軍薄弱是因隔着那幽雲江,凜冬将至那江面沒被凍住卻冷得出奇!你要從那方過,你怎麼過得去?”
“即如此,那陸大人您指條明路?”
李璟嗤了一聲說,陸琛被他問得哽在原處,默聲思索卻将那握着馬鞍的手又緊了幾分。
“瞧啊,你也無甚主意嘛。”
李璟笑道,擡手拂了他的雙手說:
“你盡管守好此地,若有幸歸去,便替...便替奴婢護好殿下......”
“我去你大爺的!遭禍的死太監,誰要幫你?你自己的人情就自己回來還清楚,莫想叫我替你!”
陸琛再也忍不了得破口便罵,而李璟卻始終目光淡淡,回頭看看他那怒極的模樣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走,拿好你們的長槍,咱們一同殺出去!”
他朗聲道,向着那長夜擊出一道劍痕,馬嘯嘶鳴,沉重的木門鎮開了一道出口,塵土飛揚之時白袍随風而起迎着那天邊的凜凜寒月。
同是一輪玉鏡下,遠似天邊的上京城卻是一副截然相反的樣貌,歌舞升平,人影攢動,而那後宮之中更是鼓樂齊鳴,酒香肆意。
“華陽殿下安好。”
換了一身赤紅蟒服的馮進喜笑道,順着蕭颦的身影主動迎了上去。
“大伴辛苦。”
蕭颦客套道,看了眼跟在他身邊的宦官面色算不得多好。
“不辛苦,老奴年紀大了能看着上聖高興必比什麼都強。”
馮進喜笑道,察覺蕭颦情緒不對,轉手便揮走了身邊跟随的宦官。
“殿下可知,今日這席面是為何嗎?”
馮進喜倏而道,蕭颦怔了片刻,又思及邀她前來的帖子試探道:
“不是說,要賞菊?”
“哈哈哈,殿下說笑了,賞個菊花何須這番陣仗啊?”
馮進喜道,背了雙手笑得開懷,而後又斜眼用下巴指了指那遠處新修的長廊說:
“上聖也不知是年紀上來了還是怎地,前些日子竟心血來潮寵幸了一個司贊司裡頭執掌文書的女史,不到月餘就封了婕妤,賜封号為‘璃’,今日便是給她過生辰的。”
他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睛,回眸再瞧蕭颦之時唇角微起。
“老奴曾有幸見過幾面,卻不想,那璃婕妤的長相竟與麗貴妃娘娘有那麼六七分的相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