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點,不知道是第幾次鬧鐘響起,左镯煩躁地按掉,翻了個身繼續睡。但奈何這電話實在執着,響個不停,她隻好睜開惺忪的睡眼,屏幕上跳動着靳磊的名字。
果斷挂掉。
她才挂斷沒過十秒,電話又锲而不舍地震動起來,還是同一個人。無可奈何,她點了接聽鍵。
“我給你一分鐘,如果是不重要的事,你小子下次做好被我打死的準備!”
靳磊正在化妝間做妝造,他一聽到左镯接通,立馬将手機拿到一臂遠,果不其然,左镯暴怒的吼聲從聽筒裡傳來。造型師被吓了抖了一下,頭套差點沒給他戴歪。
“姐,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還有40秒。”
靳磊無語。如果說左镯對别人的耐心有100分,那對他永遠隻有1分,而且他從小就不敢得罪左镯,立馬慫了:“老爹說讓你今天傍晚去Atlas,他訂了位。”
話音剛落,不出所料,又是一秒挂斷。
但他還是锲而不舍,再次撥通:“不是說還有40秒嘛!”
“現在隻剩20秒。”
“……”靳磊做出最後的掙紮,“姐,你一定要去啊!”
話筒裡沉默了片刻,左镯冷哼了一聲:“你什麼時候當起他的傳聲筒了?”
靳磊欲哭無淚,他都當這個傳聲筒多少年了?他爹和左镯的脾氣一個德性,都是感情别扭,老死不相往來類型,所以每次都是他這個作兒子,作弟弟的夾在中間反複為難。靳磊被折磨最終爆發:“你們父女倆吵架别帶上我啊!”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話筒那邊死寂一片,靳磊有些慌了:“姐?”
良久,左镯終于回了一句:“知道了。”啪的一聲挂斷電話。
靳磊長長地松了口氣。化妝師看他終于打完電話,笑着問:“靳少,是你姐姐啊?”
“對啊。”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接着,一邊劃拉手機,發送了一條“搞定了”的信息出去。
“都沒聽說過靳少你有姐姐,肯定也是個美人。”化妝師阿谀奉承道。
“那是自然。”靳磊臭屁地仰起下巴。
化妝師見他心情好,便繼續打趣道:“就是脾氣不大好哦。”
靳磊臉色一沉,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停下。
“你認識我姐嗎?”
化妝師被他突如其來的變臉吓了一跳,讪讪地住了嘴。
靳磊站起來,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說她,不代表别人可以。”
--
左镯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她拿起手機,果不其然看到在巴黎的經紀人又給她發了新的郵件。昨天她剛和對方連夜敲定了未來半年的工作安排,此刻腦袋昏昏沉沉,但還是隐約記得靳磊似乎給自己打過電話。
點開微信,立刻彈出靳磊的消息:“晚上6點,Atlas,訂位是用那個人的名字,别忘了!”
不愧是自己的親弟,算準了她會用昏睡時記不清為借口而推脫,直接一個信息把她的退路堵死。
左镯隻覺口幹舌燥,光着腳走進廚房,接了杯冰水,涼液滑過喉頭,人似乎清醒了些,可内心的煩躁卻絲毫未減。
每次提起靳青遠,她都是這樣的感受。
靳青遠,她的父親,或是說曾經是她的父親,畢竟那個男人也從未出現在自己的戶口本上。
記憶中,父母的恩愛情深,曾令幼小的她無比向往。父親對母親極盡寵愛,寵成了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還脾氣壞的金絲雀。
靳青遠對她也是寵愛有加,每逢休假必然帶着一家人踏青遊玩,吃遍海市大街小巷的美食,去嘗鮮最時髦的餐廳。
那時候左镯放學的時候總是特别自豪,因為自己帥氣的父親會在校門口等她,總是令人側目。
靳青遠常常一大早出門采買,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鮮時令走進廚房,親自下廚烹饪豐盛的三餐,端到母親面前,深情地看着她露出滿足的神情。左镯至今還記得,父親總愛從背後環抱住母親纖細的腰肢,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兩人有說有笑地依偎在一起。
那時的左镯堅信,父母就是她心目中愛情的模樣。
然而,美滿的生活就在某個放學的午後轟然傾塌。那天,她在回家的路上,看見她以為隻是個普通上班族的父親,坐上了一輛極為奢華的車前,一去不回。
後來她才知曉,父母根本沒有領過結婚證,确切地說,母親一直被蒙在鼓裡,以為兩人是合法夫妻。這個男人,為了營造出這樣的幻覺,命人連夜僞造了一個民政局,哄騙母親與他共度了幾年甜蜜時光。
直到東窗事發,左镯更是發現自己一直在和别人分享父親,靳青遠還有另外一個家。
靳家在海市雖算不上頂級豪門,但也算是當地有名的望族之一。靳青遠自然也早早被家族安排了一門娃娃親,娶了書香世家的大小姐。隻不過兩人之間感情并不深厚,卻也算相敬如賓。靳青遠在家裡排行老三,按理說是無緣繼承家業,所以靳家對他在外的風流韻事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求他不要将這事抖到親家面前。
然而,天意弄人,靳家老大和老二都相繼因意外過世,這餡餅突然就砸到了靳青遠的頭上。
那天,他就像往常去出差一樣和母親告别,親了親她的眼角,柔聲說着:“等我回來。”
誰曾想,這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并沒有回來。
左镯親手塗黑了家中所有關于父親的照片,再也不承認自己的父親,名字也從靳镯改成了左镯,随了母親的姓。
她之後也斷斷續續見過靳青遠幾面,但父女倆以前的親密無間的模樣卻是再也見不到,反而是各種唇槍舌戰,充滿報複。
出國七年,她和靳青遠的交流也就隻有偶爾微信上一兩句問候,亞洲文化的家長似乎都不擅長表達情感。縱然表達關心之後,都會忍不住加上一些說教,一來二去的,左镯直接将他的信息靜音,眼不見心不煩。
但這次親自見面,倒是沒法靜音了。
她簡單化了個妝,掏出藏在鞋櫃深處積灰的高跟鞋,踩着它出了門。等她抵達Atlas的時候,已經六點過半,禮賓恭敬地向她問好。她微微颔首,目光已經開始在餐廳内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
靳青遠正端坐在餐廳角落的座位上,他身材颀長,寬肩窄腰,黑色定制西裝裹出優雅利落的線條。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青絲間夾雜着幾縷銀色,襯得一張刀削斧鑿的面龐愈發成熟優雅。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鳳眼藏在金絲眼鏡後,目光深邃而銳利。
在人群中甚是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