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腦海中那個高傲的聲音卻不斷告誡他:認輸就是懦夫,你怎麼能向一個女人低頭?
矛盾的力量兩邊拉扯,蔺鴻鳴終于受不了,一腳踢碎裡了湖面裡的自己。
對了,隻要裝作若無其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那些見不得人的情緒自然就會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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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闆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左镯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宿醉後的頭痛欲裂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她扶着額頭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蔺鴻鳴的床上。
男人背對着她站在窗前,修長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輪廓。聽到動靜,他轉過身來,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醒了?感覺怎麼樣?”蔺鴻鳴走到床邊,體貼地遞上一杯溫水。
他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溫柔體貼,一改之前的疏離和冷漠,重新扮演起完美學長的角色。
左镯怔怔地接過水杯,猶豫着抿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熨帖了宿醉後的不适。
“學長……”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昨晚……發生了什麼……我怎麼會在這裡?”
“左镯,昨晚你喝醉了,說了些胡話,還吐得一塌糊塗……”他狀似關切地說,眼底卻閃過一絲心虛,“幸虧我照顧了你一整夜,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說着,他遞給她一張溫熱的帕子,提醒她擦一擦因為昨日情緒崩潰而弄花的臉。
左镯聞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難道自己發了酒瘋?她斜眼瞥了一下鏡子,映出的人影憔悴不堪,亂糟糟的頭發和哭腫的雙眼無不昭示着她的失态。
天呐,這個鬼樣的自己竟然被學長看到,還要不要見人了?
蔺鴻鳴似是猜到她的所想,反而調笑道:“現在知道害羞了?那你以後注意點,給我封口費。”
見蔺鴻鳴久違的玩笑,左镯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前段時間的疏遠和冰冷如同是在做夢,那個讓她崇拜着迷的學長又回來了。
“學長,你别開我玩笑了……”左镯結結巴巴地說道,臉頰燒得通紅,将頭埋進曲着的腿間,像隻受驚的鴕鳥。可她又忍不住,悄悄地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地張望,卻沒想到正對上蔺鴻鳴的眼。
蔺鴻鳴被她這個可愛的舉動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個久違爽朗的笑聲,讓房内的兩人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左镯也跟着笑了起來。
她笑,是因為喜悅。可她卻從不知道,蔺鴻鳴的内心是經曆過多少的彎彎繞繞,才能這樣如釋重負。
蔺鴻鳴眉眼彎彎,散發着久違的溫柔。他伸手揉了揉左镯的發頂,語氣裡滿是寵溺:“騙你的,逗你玩呢。”
熟悉的玩笑讓左镯恍然回到了從前。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看向蔺鴻鳴,試探着問:“學長,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
蔺鴻鳴怔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沒有正面回答,隻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傻丫頭,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可突然之間,腦海裡一些零碎的片段閃現,左镯感覺到那些模糊的記憶和不連貫的碎片悶悶地困在腦中的抽屜裡,想要跳出來。
她抿了抿幹裂的嘴唇,猶豫着開口:“學長,昨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發生,别多想。”蔺鴻鳴幹脆地打斷她,語氣笃定得容不得半點質疑。“你喝多了,我照顧了你一晚上,僅此而已。”
“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以後别再喝那麼多了。”
蔺鴻鳴的語氣雖然溫柔,但卻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味道。
“我先走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仿佛急于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房門合上,将左镯和那些淩亂的記憶一同鎖在了身後,似乎多待一秒,他的僞裝就會分崩離析。
左镯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緊閉的房門。陽光灑在她身上,溫暖卻沒有實感。蔺鴻鳴反常的舉動,讓她隐隐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一時之間,她又說不上來。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試圖從混沌的大腦裡搜刮昨晚的記憶。可她越是努力回想,那些片段就越是支離破碎。唯一清晰的,隻有蔺鴻鳴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面翻湧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而門外,蔺鴻鳴翻來覆去看着手裡的信封,裡面沉甸甸的裝着的是他的心魔。
隻有把這個寄出去,才能讓自己直視這一切,直視他們之間能力和天賦的真正差距。
他深吸了一口氣,将信封丢進了郵筒裡。包裹碰到郵筒底部發出的回音,是無數次他回望深淵裡,跨越時間而對他的回音。
他終于推了自己一把。
隻是蔺鴻鳴不知道,這個包裹,将他從嫉妒的心魔裡救了出來,卻也成了最終斷了他和左镯之間緣分的一把刀,将他們曾經的回憶切割得分崩離析。
七年後的今天,他看着左镯在攝影道路上越走越遠,成了世界頂級的攝影師。而他,卻困在原地,做着與攝影無關的工作。
天賦是難以作假的,上天早就安排好了後面的路。他親自推開了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眼睜睜地看她在世界的另一端高飛。
蔺鴻鳴将裝滿了曾經相片的電腦合上,苦笑了幾聲。他靠在椅子上,頭望着天花闆,腦海裡想着的都是那日左镯在風暴洋的話。
“抱歉。”
空中傳來飛機起飛轟鳴的聲音。
面前突然闖來一個女孩,她背着鼓鼓的雙肩包,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氣喘籲籲地奔跑着,汗水順着她的額角流下,打濕了鬓發,卻突然在面前狠狠地摔倒。
行李箱“咣當”一下砸在地闆上,發出刺耳的巨響。
蔺鴻鳴下意識地起身,想上前攙扶。但一個身影搶先沖了出去,那是個年輕男生,神色焦急地跑到女孩身旁。
“沒事吧?”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女孩。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帶着令人安心的熱度。
女生看清了面前男生的臉,“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怎麼辦,飛、飛機......飛走了.....”女孩語無倫次地抽噎着,肩膀随着哭泣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十分可憐,“我要怎麼上學啊……”
男生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一張一張地替她拭去淚水。女生吸了吸鼻子,一把搶過他的手到鼻腔處,毫不客氣地擤了一下鼻涕。
那樣子,蔺鴻鳴都抖了一抖。
可那男子卻毫不介意,還拍拍她的後背,讓她的氣順一點。
“好啦,别哭了。飛機錯過就錯過了,那你不如就留下來吧。”
“留下來幹嘛呀,都沒學上了!哇啊……”女孩擡起哭得通紅的眼睛,楚楚可憐地望着他。
那男生眼珠子轉了轉,有意無意地說道:“你可以來我的學校,和我一起……”
“你學校那麼好,我哪裡考得上啊!你又酸我,我都這麼慘了!”
“誰說的?”男生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狡黠一笑,“我會陪你複習。在我親自監督,就不信你考不上!”
原本還在痛苦的女生突然噤了聲,盯着面前的男生,好像在确認是不是在做夢。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那男生笑了,敲了敲她的腦袋,“就是想對你好啊!”
女生狐疑地反複看着他,猶豫再三後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啊?不然為什麼無故對我這麼好?”
男生故意側過頭不回答,故意讓自己顯得很忙,将她因為摔倒而散落一地的行李收拾好。
隻是他紅得如燒紅的鐵塊般的耳朵,卻洩露了秘密心事。
蔺鴻鳴在遠處看着這對隔着窗戶紙摸索的年輕小戀人,像是看見了七年前。
如果那個時候左镯也沒有趕上飛機,而他坦誠和她解釋一切,會不會就像他們一樣?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一震,他低頭看了一眼,上面說的是關于左镯攝影展的媒體發布會的事項。
時間和地點都已經敲定了,馬上就要展開了。
如果這次策展結束了,他還會有什麼理由繼續與她交往嗎?
蔺鴻鳴再次擡起頭,面前的那對小情侶已經站了起來。女生還在糾纏着問男生究竟有沒有什麼壞心眼,似是不相信他對自己的好。而男生一面回避着她的追問,一面卻用手虛虛地環着她的腰,讓她靠得自己再緊一些。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為這對戀人鍍上一層金邊。從影子上看,他們的身影交疊,如此親昵,如此甜蜜,令人豔羨不已。
蔺鴻鳴握緊了手機,終于撥通了那個自己躲避了許久的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