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灑下斑駁的金光,映在少年發間的金絲璎珞碧珠上流光溢彩,暖風輕柔的拂起他耳邊的發梢,一雙溢滿愁緒的眼眸微微垂着,凝視着地上遍灑的鱗光。“先生說的對,青枝隻是不敢去面對這張臉罷了。”
老者捋了捋長須,伸手輕輕拍了拍阮青枝的肩頭,“小公子,可是你的朋友回來了?”阮青枝擡起頭順着老者的視線看去,正見沈黎和靈澤懷抱着一大捧各色鮮花往馬車走去,林硯坐在馬車前有些焦急地與他們交談,末了,兩小少年放下花叢四處張望,在看到阮青枝和老先生之時,與林硯說了幾句便小跑着過來問道:“阮大哥,你怎的在這處?林大哥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呢。”沈黎說完乖巧的對着老先生行禮道:“老先生好。”靈澤也跟着行禮。
老先生見此笑着說道:“好好,幼學之年,如此知禮,倒是伶俐。青枝小公子,這些可是你的弟弟?”阮青枝起身回道:“年歲相差無幾,亦師亦友。”沈黎又道:“姐姐還未歸,這裡地勢開闊,趁此機會不如練習一下輕功吧。”阮青枝颔首道:“甚好。”
老先生坐在樹底下,笑呵呵地看着三個小少年在草叢中奔跑疾馳,他們身形飄逸極有章法,進展雖如孩童蹒跚學步,但輕功已初具雛形,細觀之下,幾人步法如飛鳥淩波蜻蜓點水,不由的感歎這輕功的絕妙之處。
這時池鸢從林間飛越而出,瞧見了他們,便落在樹尖上,稍作歇息。老先生望着池鸢臨風獨立的身姿感歎道:“鸾姿鳳态,仙姿神影,這位姑娘好氣質。”池鸢聽了去便瞧那樹下端坐的老者,才看了幾眼不屑哼道:“你這老兒深藏不露,怎裝羸弱之态?”老先生一聽笑眯眯的站起身來,眨眼間就閃到池鸢站立的那棵樹上,也不多言施掌相對。
池鸢也不和他客氣見招拆招,老先生掌風淩厲但無殺氣,池鸢雖無内力可供驅使但招式精妙,一時之間難分勝負。他們在樹間對招的動靜引得練習輕功的衆少年紛紛擡首張望,這般高手對招的場面可不多見。池鸢堪堪側身躲去老者的掌擊,另一隻手就極快的向她襲來,池鸢翻身越下樹幹,身後之人急追而去,哪知池鸢隻是佯裝逃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沖向老者,後則明顯吃了一驚,施掌與池鸢相擊,老者内力渾厚,情急之下用了一層功力,他未想,一直拆招從不迎擊的池鸢是使不上内力的人,這兩人雙掌一對,池鸢頓時被他的内力震飛出去,飛了幾丈遠跌落到了花叢深處。
老者滿臉驚愕,有些無措道:“老朽未料到會如此,姑娘為何不禦氣抵之?”沈黎他們忙跑去扶起花叢中的池鸢,池鸢順了口氣這才站起身道:“老頭兒内勁好生猛烈,倒是不運氣擋不住。”老者飛到池鸢身前,上下打量道:“誤傷了姑娘實在抱歉,快請去舍下讓老朽為姑娘查看傷勢吧。”
阮青枝瞧着老先生這身手敏捷的樣子,一點也不似方才那般垂暮蹒跚之像,不解問道:“老先生,您這是?”老者捋着胡子笑道:“并未诓騙于你,老朽方才的确是熱得中暑了。即便武功再好也是要服老的,不說這個了,快去将你們的馬車駛來,跟着老朽走吧。”“多謝老先生。”阮青枝半信半疑的和沈黎去駕馬車,随着老者一起下山去了。
還未走多遠,聽着老者的指路,他們順着山間的羊腸小道來到一處山谷,這裡林秀竹清,奇花異草不甚繁舉,更有一條飛瀑高懸于山谷上,飛流直下水霧升騰間,氤氲着石壁上生長的青松,銀練之下有一池碧青的水潭,水潭下又分流着數條小溪流,順着山澗石洞往地勢深處流淌而去。碧青的水潭邊有一大片楓樹林,老者的幾間竹屋便藏在這楓林之中。
衆人将馬車停在院外,跟着老者進了屋子。沈黎和靈澤扶着林硯下馬車時,老者倒是好奇問了幾句,得知原因後不免輕歎幾聲。阮青枝恭敬問道:“還未請教先生大名。”“老朽一介草莽,無名無姓,人稱逍遙。”老者說完,林硯微微側身往他的方向看去。
進了屋内,逍遙老人稍稍查探了一下池鸢的傷勢,皺眉搖頭道:“姑娘内功甚是獨特,老朽還未曾見過如此奇怪的内息,”說完頓了頓又道,“若是強行運功給姑娘療傷,恐怕會給這傷勢雪上加霜。”林硯奇道:“池姑娘傷勢久未見好,是因為内功獨特的原因嗎?”林硯和沈黎他們不懂武功一直幫不上忙,見池鸢受傷也是幹着急。阮青枝這才知道池鸢身上有傷,難怪綠衣會上不與人打鬥。
池鸢自然知道自己的傷勢,不甚在意道:“無需多慮,痊愈隻是時間問題罷了。老頭兒你也不必擔責,這點功力還傷不到我。”逍遙老人抿唇一笑,“是是,姑娘若是好了,再與老朽比試一番如何?依姑娘這般身手,全盛之際可是能以一敵百的。”“那是當然,姐姐厲害的可不止是武功。”靈澤頗為驕傲的擡起下巴瞅着逍遙老人。沈黎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讓他閉嘴。
逍遙老人知趣也不過多尋問,隻是好奇道:“幾位小公子的武功難道是池姑娘教的?”見沈黎和靈澤點頭如搗蒜,他又道:“不過這輕功身法和池姑娘不太相似,”說着端握起阮青枝的手腕一探,“這内功也不像她那般怪異。”池鸢勉為其難的解釋道:“我并未收他們為徒,所學之不同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逍遙老人瞧着阮青枝他們道:“既如此說,不介意老朽擇一徒相伴吧?”
話音落下衆人神色各異,池鸢平靜的說道:“隻要他們願意,我不阻攔。”“姐姐......”沈黎靈澤與池鸢相處這數日已生了姐弟依戀之意,自是不願分别的,倒是阮青枝才是最可能留下來的那一個。
逍遙老人看中的人也是阮青枝,但他是池鸢救出來的,即便是想留下,池鸢一句不願意他也不會不從。
“阮青枝你留下便是,既然找到安身之所,又何必跟着我颠沛流離,我觀這逍遙老兒武功也還不錯,你拜在他門下在此避世習武也是美事一樁,倒是你們兩個不如一塊留下罷。”沈黎靈澤聽池鸢這般說忙搖頭道:“沈黎隻想跟着姐姐。”“靈澤也是。”逍遙老人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在一邊看着,聽池鸢這般說道他也不見生氣,阮青枝直視着池鸢,滿臉的傷疤中一雙眼眸熠熠生輝,他鄭重其事道:“姑娘之恩,青枝永記。”說完竟是跪下給池鸢磕了三個頭。池鸢垂眼轉過身去,沒人看到她是如何表情。
此後幾人在逍遙老人這處歇息了幾日,三日後才出發,阮青枝站在山谷口望着漸漸遠去的馬車,一時之間思緒翻湧複雜得自己都難以明狀。逍遙老人站在他身側遙望着重重山岚,歎道:“走吧青枝,它日總有相逢之時。”阮青枝最後看了幾眼,終于轉過身跟着逍遙老人回去了。
與阮青枝分别之後,池鸢一行人又在山林中走了幾日,但總也走不出去似的。原由是池鸢拿着從客棧那買來的地圖一直比對,特意避開城鎮,直往那層巒疊嶂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之間走的,這樣的路途雖然異常艱險,但會比繞山而行的遠路更快到達臨安。
沈黎讓靈澤驅馬,自行進了車内。這陣子池鸢無聊的很,便讓林硯學着摸棋下子,有時還會故意欺他看不見偷梁換柱,使得林硯一直沒有赢過他,輸了也是好脾氣的笑了笑,權當給池鸢解悶了。池鸢見沈黎進來,奇怪道:“有什麼事嗎?”沈黎翻着行禮,盤算了一會回道:“前日路過了個小山村換了些口糧,也不多晚上吃完就沒了,都怪靈澤太貪吃了!”前邊駕車的靈澤聽了嘟囔道:“沈黎你别胡說,我...我不過才多喝了碗粥,根本都沒吃飽。”沈黎罵道:“兩碗粥還不夠你吃飽的,我們可都是每人一碗的。”
池鸢聽着若有所思:她算是半個辟谷之人,就算半個月不吃五谷雜糧也是餓不死的,隻取晨露和野果子倒可勉強果腹,不過其他三個人日日吃些和村民換來的野菜和谷糠确實是有些凄慘了。池鸢放下手中的棋子,示意沈黎跟他出去。
池鸢站在狹窄的山道上,望着四周一片蔥郁之色,指着樹上莺啼婉轉的鳥叫聲,對靈澤和沈黎道:“學了這麼久輕功還未上過樹,今日你倆便比比抓鳥如何,既解決了口糧問題,又能練功豈不是一舉兩得。”沈黎一聽雙眸一亮:“好啊,甚好!靈澤我倆就來比試比試如何?”
靈澤雖是與沈黎一起學輕功的,但和他卻有了不少差距,可能是天賦的問題。靈澤不服氣道:“比就比,論爬樹我可不一定輸你。”沈黎糾正道:“可不單爬樹那麼簡單,姐姐說了得抓鳥,我倆就比誰抓的鳥多!”靈澤輕哼一聲,扔了缰繩跳下馬車,望着路邊的參天古樹,選了一個輕輕一蹬腿,一下就竄了上去,沈黎也不甘落後,輕輕一躍就飛爬到樹幹上,随後借着一節節樹枝輕松的就跳上了樹頂,他倆這番比試把樹上的鳥全都驚跑了,雖然靈澤身手靈敏先一步上樹但兩人誰都沒有抓到鳥。
林硯也從馬車裡摸出來,坐在車前聽着他們倆的動靜,目光無神的四處瞧着,池鸢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個踏雪無痕瞬間就消失在山道,往密林深處躍去,她可沒指望兩個小的真能抓到鳥,不還得她親自出馬。
兩個小少年的嬉鬧聲在山林間回蕩,不止驚動了一方鳥獸還驚動了一些其他人,比如一些占山為王的土匪。随着時間流逝沈黎和靈澤鳥沒抓到一隻,爬樹的功夫倒是見漲,不過竄了一個時辰也是累了,兩人也沒分出個勝負,趴在馬邊大口喘氣。
林硯笑着說:“你們鬧這麼大動靜哪能抓到鳥呀,想要捕獲獵物首先要學着掩藏自己的氣息,在暗處蟄伏小心靠近,再找機會一招得手。”沈黎聽着他這般說心裡有些疑惑,還未問出口靈澤便道:“林大哥,這麼說你可是抓過鳥的?”林硯笑容不減:“自然是不會的,林大哥一介書生所學所聞皆是從書上看到的罷了。”“哦,說起來姐姐一個人去哪了,沒和你說嗎?”靈澤扭着頭四處張望,因為趕走了鳥群,這會林子裡靜悄悄的,隻餘他們說話的聲音。
林硯笑容微微頓住,他側身朝着一處草叢掃過,雙目無神的轉過身道:“池姑娘不在嗎?”“不在呢,林大哥,你覺得這番比試,我與靈澤誰更勝一籌?”林硯聽了微微一笑:“我又看不見哪能得知?不過聽你們這動靜,應該是你的輕功練得更好了些,靈澤喘氣聲太大很容易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