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樓檐脊上,有人再也坐不住了,觀山老怪看着倒地不起的孟閣主,蹬足借力飛了下去,“小姑娘,你且等在這,老夫去瞧瞧老友情況如何。”池鸢才不會老實的等在這裡,觀山老怪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跟了過去。
“師父,師父,你醒醒啊……”“快給師父輸送内力,快,把水遞過來,這丹藥沒下去。”陸景手忙腳亂的搶救孟閣主,剛要回身拿水,就見身側無聲無息的站着一人,他擡頭看了看,疑惑了一瞬,心道這老前輩看着好眼熟。
觀山老怪鎖眉凝看着孟閣主青灰的臉色,突然施手一推,衣袖拂動間,幾個圍聚在身旁的弟子被一股力道輕輕的推擠到了一邊,他翻轉着手掌,略略吐氣,緩緩運出一道真氣打入了孟閣主的胸口,隻聞“哇”的一聲,孟閣主突然仰頭吐出了一大灘黑血,垂死的眼睛也在緩慢地顫動睜開。
“師父醒了,師父醒了!”“多謝前輩援手,多謝!”陸景傻愣的拿着葫蘆站在一旁,見師父轉醒,才後知後覺地給觀山老怪緻謝。
孟閣主捂着胸口,呼出了一口氣,他看着眼前的觀山,虛弱無力道:“老友,你來了……”随後,又将目光探向右邊,看着逐漸走來的池鸢。“承蒙姑娘搭救,不勝感激,老朽身體不适,無法起身緻謝,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都什麼時候了,還答謝什麼,這姑娘是我喊來幫忙的,要謝就謝我!”觀山老怪親手将孟閣主扶坐起來,施掌運功給他順氣,孟閣主微微搖頭,眸光黯淡易逝:“無用了,我這殘軀早該入土,隻可惜,我的内力治不好無山……”
“你管他做什麼,如此忘恩負義之子,因一仇字,就屠滅同門手足,救活了,留着也是禍害!”觀山老怪氣憤的拍了拍大腿,往山崖那邊瞧了一眼,見越無山還在那石頭上癫狂翻滾,嫌惡的翻了一個白眼。
“呵呵……咳咳……當年的确是我做錯了,是我親手将越無海送上的死路,也害了越家老小,也因為我枉死了這麼多弟子,我有何顔面苟活于世,我還有何顔面下去見他們……”
陸景見師父這般自責,屈憤地走上前去安撫道:“師父,您不要再說了,若不是您在崖下救了那魔頭一命,他哪還有娶妻生子的命,說起來,這些都是他欠您的,請您不要再内疚了,很不值得……”
觀山老怪撫掌一笑,樂道:“你看你看!你家徒弟都比你清醒,成義,你都活到這般歲數了,怎麼還未看開,早知如何,你就該像我一樣退隐江湖,過那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生活。”
孟閣主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他一一注視着簇擁在身邊的每一位弟子的臉,接着又看向身後被大火燒得烏黑殘破的樓閣與高塔,最後,他才轉頭望向山崖邊,默默看着那個瘋狂叫喊的越無山,良久之後,嘴角的那抹笑逐漸消失,眼裡的神采也漸漸湮滅。
忽然,觀山老怪的笑容消失了,他察覺到了,他知道孟成義已經回天無力,心死了,人也跟着死了,心死之人是救不活的,他垂首抓住孟成義的手,輕輕喚了幾聲老友的名字:“成義,成義……”
孟閣主手指微微動了動,似是想擡頭,但力氣卻逐漸被抽去,他吐出最後一口濁氣,聲音輕不可聞:“觀山……我先走了……你保重……”說罷便垂眼死在了觀山懷中。
其他弟子見狀,紛紛圍聚上來,嚎哭不止,唯有陸景傻傻的站在原地,失措又失語的望着師父斷氣的臉,兩行淚像泉湧,無聲無息的洗淨了他臉上的血污。
山崖那邊,癫狂大笑的越無山好似聽見了空境閣弟子的嚎哭聲,他陡然醒悟了片刻,顫抖着回頭探去,看見師父那張死灰的臉色,他的雙眼流出了兩行血淚,伴随着一聲凄厲長嘯,越無山轉身跳下了山崖。
許久之後,觀山老怪才起身離去,池鸢也跟随着他一起往山下走,暮色将至,出了山門之後,池鸢回頭看了一眼黃銅門上刺眼的血迹,怔然之間,心緒也跟着悲傷起來。
下山的路,兩人沒用輕功,而是步行,沿着空境閣鋪設的石道,默默無言的一路而下,幽暗的夜色滾滾而來,林中沒有蟲鳴聲,隻有凄涼的夜枭在不斷嘶鳴。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終于走到了山腳處,池鸢跟着觀山老怪轉山轉水,拐進了一個漆黑的山洞中,“唰”的一聲,老怪物點起了火折子,小聲提醒道:“腳下路滑,小心些走,小姑娘,還能看得見吧。”
“嗯,沒事,繼續走吧。”池鸢明顯感覺到觀山老怪的态度變了,變得不再那麼古怪,回歸了遲暮老人本來的模樣。
行至洞穴深處,周圍的空間也跟着寬闊起來,隐隐的似乎能聽見流水聲,漸漸的也能看見前方有絲光亮,等走到時,才發現是水潭中倒映出來的月光,池鸢擡頭打量着石壁,驚奇的發現潭水前有兩個自然形成洞口,難怪叫連月洞,這潭水一到晚上月亮升起的時候,那倒影穿過了石洞,投射在這片小水潭中,就變成了兩輪月亮,當真絕妙。
借着朦胧的月光,能依稀看清石洞裡的布局,老怪物一人生活也沒多少大物件,隻有一張石桌,一張石床,零零碎碎的再無别物。
老怪物将石桌上的燭台點燃,轉身去水潭邊打撈竹簍,池鸢好奇的跟過去瞧了一眼,原來是他做的捕魚陷阱,隻是出水之後,裡邊空空如也,看來是沒有晚飯吃了。
“糟了,怎麼沒進魚啊,真是怪了,這魚簍陷阱日日進魚的,今日怎的走空了,怪哉怪哉,小姑娘,不好意思啊,今晚得餓着肚子了。”觀山老怪略微不好意思的說道。
池鸢哪需這般頻繁的進食,她尋了個石墩子坐下,對着水潭裡的月光打坐。“沒事,我不餓。”
觀山老怪尴尬的撓了撓頭,也跟着池鸢一般坐在水潭邊,怔怔的看着水裡的月亮發呆,他許久未動,似是沉浸在舊友故去的傷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