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鸢眸光一沉:“不說實話?”
如此明顯的逃避态度,隻要不是個瞎子都看得出來,當然有可能是琅琊刻意裝出來引池鸢上鈎。
琅琊執起扇面擋在發頂,“池鸢,我知你想問什麼,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瞧,這還下着雨呢,不找個地方避雨嗎?”
“好,那就找個可以避雨說話的地方,我們細聊。”
重檐小亭外,散落着細密的雨絲,河水兩岸生出綿綿煙霧,伴着夜色在林間彌漫。
池鸢依着欄杆靠坐,目光在琅琊身上肆意打量,琅琊被她直勾勾的視線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搖扇的動作越來越快。
在琅琊即将受不住之時,池鸢終于收回了目光,“說吧,你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琅琊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回視着池鸢:“你當真想知道?”
“你說呢?”池鸢瞪了他一眼。
琅琊清咳幾聲,目光專注又深切的看着池鸢道:“我來此……當然是因為你了。”
“我,為什麼?”池鸢不解。
“許久不見,自是想來看看你了。”琅琊語氣放得極緩,其中還夾雜着一聲似有若無的輕歎。
池鸢凝眉看着琅琊,神情迷惑又透着幾許無奈:“琅琊,我沒時間聽你說笑。”
琅琊唇邊笑意漸退,眉目一斂,神色難得嚴肅起來:“好好,說正事,池鸢,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麼,這天下就是一場棋局,你我皆是那對弈之人手中的棋子,既入棋局,身不由已,也無法置身事外,但這一次的渾水,你還是不要沾惹為好。”
池鸢暗忖道:渾水……應是指世家之間的明争暗鬥吧。
“我本就不想沾惹,可若是有人欺誨到我頭上,那就很難說了。”
琅琊目露驚訝:“誰,誰欺誨你了,誰如此大膽?”
池鸢笑了笑,“還不确定,小事情,我也不想鬧大。”
琅琊眸底劃過一道暗光,見池鸢不願說,也沒繼續追問,反正他自有别的法子查出來。
琅琊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怎的不見你那位小跟班?”
“你說薄薰?”池鸢起身走到檐下,望向亭外朦胧煙雨,“不急,你很快就會見到的。”
琅琊靠上一側檐柱,眉目含笑,打量池鸢一身顯眼的華麗衣着,“咦,方才沒瞧得仔細,池鸢,你這衣裙看着來頭不小呀……”
池鸢低頭看向袖口處的神鳥繡紋,“何以見得?”
“這天香羅和月光紗的料子是價值不菲的寶貝,市面上可都是有價無市的,啧啧,這東西我也就聽說過,沒想到今日竟能開眼見到真貨,池鸢……是誰送你的?”
池鸢低垂頭,眸色中流露出一絲難以言狀的情愫:“名貴嗎?區區身外之物,我從不在意。”
琅琊聞言站直身,看池鸢的眼神有些複雜,“不在意……還真是你會說出來的話,是流光君送你的吧?”雖是問句但琅琊說得極為肯定。
池鸢擡眸看他,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不錯。”
但她擡眸的一瞬,那一閃而過的異樣神色還是被琅琊捕捉到了,琅琊凝思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大笑不止。
池鸢頗為納悶的看着琅琊:“你笑什麼?”
琅琊叩着扇面笑得開懷:“沒,隻是想到某人也有今日,忍不住發笑而已,池鸢,你可千萬要守住本心,不要被任何人的花言巧語迷惑了,某些人啊,看上去風光霁月,實則那心可黑着呢。”
池鸢聽出了琅琊的話裡的暗語,不由得冷笑一聲:“這種事還不需要你來提醒我。”說罷,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盯着琅琊不斷打量,“說來,此前我曾見一人,與你神似幾分,你,該不會就是他吧……”
琅琊收扇笑問:“哦?是誰,能有本公子這般風流倜傥,俊俏不凡的氣概嗎?”
池鸢聞言認真端量了一會,搖頭皺眉:“那倒沒有,他比你出彩得多。”
琅琊修眉一挑,神色微微扭曲,又似哭笑不得:“池鸢,你可真會說話,在你眼裡,本公子有那麼差勁麼?”
“也沒那般差勁,隻是比差勁好上一些而已。”
“你,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
亭間絮絮話語不斷,亭外綿綿細雨不絕,轉眼,卯時将近,天色微明,淡淡天青色的畫卷徐徐在天幕展開,幽林小道間,兩扇碩大的滴水蓮葉在一顫一顫地向前移動。
“怎麼樣,這蓮葉用來作傘不錯吧?”琅琊抖着滴水蓮,笑着向池鸢邀功。
池鸢看着蓮莖之間沁出的白色汁液,淡淡道:“我本不懼風雨,又何必撐傘?”
“池鸢,你不懼風雨,但我懼呀。”琅琊用指尖挑起那汁液放到唇邊聞了聞,接着道:“事物都有兩面性,就比如這滴水蓮,不僅可以用來遮風避雨,還可用來行殺人害人之事。”
池鸢甩掉手中的毒汁:“你想說什麼?”
琅琊執扇一笑:“沒什麼,言盡于此,自己體會。”
池鸢一臉不屑:“哼,你們還真是很像,一樣喜歡故弄玄虛。”
琅琊好奇回頭:“池鸢,你說與我很像的人究竟是誰呀?”說完從袖中摸出一個瓷瓶,将藥粉仔細塗抹在手指上。
“太熙園主,影月。”
琅琊抹藥的動作一頓,一抹促狹的笑意從他嘴角隐沒,“原來是他呀,說來,我同這位園主大人也有幾面之緣,不過池鸢,你為何覺得我會是他,明明一個是蟄伏于黑暗的殺手,一個是風光無限萬人敬仰的權勢貴人,怎麼想,我倆的身份都不太搭邊吧?”
池鸢狐疑的看着琅琊,“說的也是,你們雖有相似之處,但那位園主的氣質,卻是你學不來的。”
琅琊低念道:“氣質?我怎麼不知道……”他這一句說得極輕,但見池鸢目光掃來,琅琊立馬提高了嗓音,“他,他能有什麼氣質我學不來?”
“不如别人優秀,嫉妒了?”
“怎麼可能,咦,不對……”琅琊突然變了臉,笑嘻嘻的問道:“池鸢,我見你對這位園主評價頗高,莫非你喜歡上他了?”
池鸢當即皺眉:“無稽之談。”
琅琊讪讪一笑:“别生氣啊,我就開個玩笑。”不知想到了什麼,琅琊臉上的笑容突然沉了下去,據他了解,以前和池鸢開這種玩笑,她從不會生氣,更不會在意,如今這反應,多半已經開竅,知曉喜歡一個人的含義,也明白男女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