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決勝局。對方發球，鐘芒對着球拍哈出一口氣，就着水氣擦了擦膠皮表面，擡頭觀察了一下對手的臉色，告誡自己調整心态。重新俯身降低重心，準備接發，對手忽然直起身來，舉手示意等待。身後的看台上觀衆入場門忽然開了一個小縫，在黑暗的體育館裡投射出一束暖黃色的射光。一個人影就着這束光鑽了進來。

鐘芒沒有轉頭，稍稍支起身體，又擦了擦球拍的反面，拍柄快速地在手中轉了一圈，回到正反手熟悉的位置。

“8比8”。主裁的聲音再次響起，對方顯然沒有被小插曲打擾，甚至利用了這短暫的間隔，重新掌握了比賽的節奏。8-10，賽點，對方的。鐘芒鼻息裡輕歎了一下，表面波瀾不驚，心裡為剛才那闆對拉出界惋惜。走到一旁擺放毛巾的地方，擦了擦奔流而下的汗水，又擦了擦手掌，擡頭看向身後的看台。

是她，沒錯。有人來現場看比賽是一種矛盾的心理，赢球固然很好，快樂加倍，可輸球就格外丢臉。那束關鍵時刻闖入的光，像昭示着鐘芒未來的大門，隻裂開了一個縫隙。

10-10，11-11，12-11，12-12，12-13，12-14。

惜敗，鐘芒臉色發白，用球拍“啪”地一聲拍在自己的右腿上。一扇大門“嘭”地在鐘芒面前關上了，比敲打大腿的聲音更加響徹心扉。

和對手拍手，和裁判握手，和教練握手後再次把目光投向看台。那人已經背起小挎包，站立等待，看着鐘芒的目光追過來，右手指了指門口，又比出一個“六”的手語放在耳朵旁。鐘芒默默地點了點頭，不明就裡的隊員疑惑地張望了一下。

半小時後，鐘芒脖子上挂着獎牌，背着球包小跑進停車場，綠樹陰下熟悉的紅色轎車窗戶搖下了一半，高挑的女人背靠着車門看手機。

“姐~”有些稚嫩的聲音伴随着初夏的暖風傳過來，雪白的小腿率先進入眼簾。

“怕你找不到。”肖舒的微笑一見傾心，“今天打得不錯。”

“惜敗。”鐘芒吐了吐舌頭，“你就看到了最後幾個球，都不到練球的三分之一水平。”

“嗯，好像沒太失望。”肖舒伸手揉了揉鐘芒烏黑剛硬的短發，有些紮手，再轉下捏了捏她厚厚的耳垂，小家夥已經不知不覺快要追上自己的身高了，11歲，應該有超過自己的潛力。

“肖老師，”鐘芒剛打開副駕駛的門，就聽到教練渾厚的聲音越來越近，“正好看到你在這裡，我之前沒告訴鐘芒，怕她更緊張了，今天比賽有國家青年隊的教練觀摩。”說完拍了拍鐘芒的肩膀，“今天還是太緊張了些，不過第一次全國性比賽，已經不錯了。”

“還要謝謝教練，能有今天的表現和教練日常的栽培分不開，”肖舒眉頭輕輕一皺，轉瞬即逝，轉向鐘芒用眼神催促她上車，“我們就不耽誤教練時間了。”

車子發動快速駛離停車場，在後視鏡裡看到教練的身影消失，鐘芒轉過頭看向肖舒，戴着墨鏡一本正經地開車，“你好像有點不高興。“

“你已經長大了，以後要注意不必要的身體接觸，如果不喜歡一定要大聲說出來，不需要在意是不是公衆場合。“

“哦。”鐘芒小聲地允諾了一下，眼睛骨碌骨碌轉了兩圈，“你說教練？不會啦，他平常連調整握拍都不會碰到學生的手，都是捏着球拍調整，是出了名的紳士。今天可能是太高興了，畢竟我的表現好他長臉啊。”

“看來不但不會失望，還會太得意。”肖舒握着方向盤小笑了一下，鐘芒側頭看見了，鼓起腮幫子嘟起嘴，跟着車裡的音樂搖頭晃腦起來，這些轉瞬即逝的微表情自己掌握得一清二楚。

“有什麼獎勵？“

“距離八強還差一步。”

“全國十六強哎，很不容易的！”耍賴皮的樣子，根本不符合11歲的年紀，“不管不管，當初你說我堅持下來就有獎勵的！”全國八強，意味着國家青年隊的入場門票，其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還回去上課嗎？”

“請了假啊。獎勵沒有就算了，至少可以去吃頓大餐吧。”車子遇到紅燈停了下來，旁邊人嘟着嘴，和挂在胸前的獎牌對比強烈。

儀表盤上的時鐘顯示15:48，回去也上不了一節課，去餐廳倒是不用排隊。“你想吃什麼？還有一個月就期末考了，缺的課要記得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