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歲時發生的事，肖舒什麼都不記得，就連三五歲自己做的那些頻頻被提及的令人發笑的故事，都是家庭聚會時舊事重提，肖舒才知道的。看着小不點依然握着裝滿了乒乓球的玩具車，絲毫不在意手掌隻能掌控一半的弧度，不停在姐姐面前晃蕩炫耀，像得了什麼神器的寶貝。

和鐘芒拍拍小手掐掐臉蛋玩得正歡，單梓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面前，擡手便搶。“這車是我的！我隻答應我爸借她抓周用一下。現在用完了，快還我！”忽如其來的哥哥兇神惡煞一般，吓得鐘芒兩手往後一縮，把東西藏在了身後。

“你快還給我！”礙于肖舒在一旁，單梓潼氣急敗壞，舉手打了鐘芒的頭頂一下。肖舒還沒有反應過來，二姨夫立馬站起身來制止了他，“不可以打妹妹的頭。”單梓潼本來就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又搶不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她還小，臼門沒有閉合，打頭可大可小，”二姨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些，“你又不知道輕重，潼潼現在是哥哥了，要讓着妹妹。”

“可是……嗚嗚，那是我的車……嗚嗚”聲淚俱下的單梓潼一邊哭泣，一邊說話，鼻涕跟着眼淚一起四處噴射。

肖舒沒有理會這場鬧劇，順着外婆的手指看向鐘芒的頭頂，相比剛來家裡那三兩根頭發，現在小不點腦袋上不僅漆黑，還濃密得多。靠近前額的地方，頭皮适時地噗噗跳了兩下宣示自己的存在，驚得肖舒呆了兩秒，摸了摸自己頭頂同樣的位置，硬硬的，不疼，按了按也沒覺得有什麼神經。

“小孩子出生時這個骨頭有個縫隙的，長大就閉合了，”外婆帶過不少孩子，育兒經驗豐富，“現在還會跳，咱們芒芒肯定是個聰明孩子。”

“我小時候也這麼跳過嗎？”

“你跳得更明顯，你頭發軟，沒有她這麼密，每次跳都突突的。”

“那我是什麼時候閉合的？”

“哪裡知道具體時間，差不多都是周歲吧。”小小的腦袋聽不懂大人們的對話，在身後背着的小手終于沒有了力氣，往外一翻，橙黃色的球落在地闆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鐘芒着急起來，順手丢掉了手裡的玩具車，搖搖晃晃跟着小球發出的聲音離開了肖舒身邊。

“給，别哭了。”拾起玩具車，檢查确認沒有摔壞，肖舒把玩具車塞回了單梓潼的手裡，又彎腰伸手探到小凳子的背後，撈出了乒乓球。

“姐姐洗一下你再玩好嗎？”伸着要球的小手舉着不肯放下，“那你跟我一起去洗？”肖舒伸出手，沒有鬧明白的小不點默默随着慣性擡手牽住了姐姐略大的手掌，邁出胖胖的小短腿跟着姐姐去了衛生間。

先用水沖了一遍，手上擦好肥皂，把肥皂沫均勻圓潤地塗滿乒乓球，搓了搓明顯看上去灰蒙蒙的地方，再用清水沖洗幹淨，用自己的洗臉毛巾吸幹水分，小小乒乓球的顔色明顯亮了一個層次，看着晶瑩剔透更加好看的乒乓球，鐘芒興奮得兩隻手拍起掌來。

“拿好了，别掉啦。”結過肖舒遞過來的乒乓球，一隻手被占，另一隻手自然緊緊牽着姐姐的手，一如往常。那天晚上，鐘芒屢次把球塞到嘴裡，幹淨的球沾滿了她的口水。

還沒到切蛋糕，鐘芒就頻繁揉起了眼睛打起哈欠，現在她不會再半夜醒來，一睡便可以睡12個小時。好容易等待關燈唱了生日歌，一隻冒着火苗的蠟燭在黑暗裡不停跳動，鐘芒隻會鼓掌，不知道下面的流程，在家長的默許下，肖舒和單梓潼一起陪着妹妹“吹熄”了蠟燭，鐘芒再次揉着眼睛躲進外婆的懷裡，發出小小的嗚咽聲。

外婆抱着她進卧室，脫掉外面的衣服，在她的專屬小被子蓋在身上之前，還嗚咽了兩聲，等熟悉的被子一蓋上身，她便熟練地抓住了小被子的一角，緊緊握住呼呼睡着了，任由外婆把她擺弄到合适的位置。

肖舒站在門口看着安靜的小不點嘟着嘴，平躺下的小肚子在床上拱起，随着呼吸有節奏的一起一伏，像一座會呼吸的小山丘。忍不住上前戳了戳她圓嘟嘟的臉，忍不住親了一口臉頰，離開時留了一盞台燈，把門虛掩着留下一道縫。

切完了蛋糕，三姨夫借口還有事要離開，大家都陸續散了場，留給肖舒的蛋糕擺在茶幾上，肖舒再邁出卧室，晚餐熙熙攘攘的熱鬧場景蕩然無存。

在肖舒看來，鐘芒現在還小，什麼都不知道不記得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現在她的世界裡，隻要有一顆小小的乒乓球便會滿足，至于那些大人們的期待，都無需理會。

這場儀式是家裡衆多日常儀式的一個，隻不過帶着些預言的玄秘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