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線，常常是球類比賽中出奇制勝的法寶。斜線多用于過渡球，直線多出現在制勝球。直球的危險在于線路更短，弧線更低，稍有不慎就會出界、下網。

鐘芒的直線球打得不錯，符合她激進且自信的打法，若是當天第一個直線球打上，當天的直線成功率簡直破表，要是當天第一個直球沒有打上，那她可以為此耗上一天，非到打到為止。封閉訓練的第一次隊内大循環比賽這天，便是她破表的一天。

兩周半的集中訓練，正手的弧圈球弧線該高的高，該平的平，不再像以前那般高吊不是高吊，前沖不是前沖，對于旋轉的特殊理解力，讓鐘芒的手腕制造出更多的摩擦，上旋球變得了右側上旋，常常“拐”出對手的覆蓋範圍。對手的純上旋球對上鐘芒極強的右側上旋，對拉三拍便會被狠狠甩開，朝着正手夠不到的地方飛出去。

“唰！”球館裡此起彼伏的喊聲裡，鐘芒的聲音最響亮。低沉的怒吼聲，帶着少年變聲期的氣息，增強了正手爆沖的信心。連日日和她一起練球的季靈風都忍不住頻頻回頭看她，到底打出了什麼樣的球，今天竟然出奇的吵鬧。

最後一場，鐘芒VS趙曌3-3打了個平手，其他人的比賽都結束了，全部聚集到她們的桌前，有的站有的坐，圍了滿滿一圈，就連教練們都叉着手站在四角，關注這場球。那時常出現在球場，無人知道是誰的年輕女子也在，穿着杏色的短款風衣，頭發散散披在肩上，一手擡着她的杯子，一手插進小腳西裝褲的口袋裡，她來得早，占據了最佳的位置——球員正後方，可以清晰看出球路。

鐘芒打到一半發現她來到了自己這場球桌旁，不知為什麼，自從知道她站在自己背後看球，鐘芒莫名興奮了一些。等到決勝盤場邊圍滿了人，鐘芒更是成了“人來瘋”，接球發球之間屏氣凝神，撿球時搖頭晃腦，不停跳動，不讓身體冷下去絲毫。

6-6，決勝局雙方一路緊咬比分。趙曌反手防得很好，俨然鐵桶陣。鐘芒加了旋轉，加了手腕，甚至冒了些險把球達到了更靠近邊緣的地方，都被一一防了回來。就在此時，趙曌的眼睛往右邊閃了一下。她要側身！球已經回到自己這一側，自己已經被拉出正手位很遠，斜線最保險，但……

趙曌正手位空擋隻有一個小小的三角，鐘芒咬牙拉了一拍直線前沖。果然，趙曌已經側了一半的身體來不及回位，白色的銀球如蜻蜓點水一般擦在了兩根交叉的白色邊線之間，滑出了球桌。6-7，擔任裁判的教練員迅速完成了報分，鐘芒在對手的發球分上，拿到了領先的分數。四面八方的叫好聲和鼓掌聲紛至沓來。

趙曌放慢了速度去撿球，鐘芒在自己這一側不斷左右小跳，把球拍換到左手拎着，往右手心吹了一口氣。依然是正手發球，依然是中路偏正手，按照往常對陣左手将的套路，鐘芒應該提前把腳伸進桌下，全身探進球桌，反手抓住下落點擰出一個直線，送到對手的反手位。但這一次，鐘芒盯着剛剛打上的那塊小三角，互相垂直的白色邊線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像極了一個往外的加速箭頭。

踏步向前，反手伸入球桌，猛擰一拍，球直奔着趙曌的正手位飛去，弧線有些高，不夠完美，但趙曌沒有料到鐘芒會擰正手長球，跨步去拉，回球質量一般，早就等在側身位大斜線位置的鐘芒早就調整好了步伐，側身爆沖一記直線。等趙曌再回身來守，球已經從她的球拍和右臂之間鑽了過去。

6-8。8-6，交換發球。鐘芒轉了轉手中的球拍。時來運轉了。接過球，對着右手心又吹了兩口氣，覺得汗漬還是太多，走到靠近球網的球台處擦了擦汗。回到發球位置，準備發球。一次正手位高抛，正手對拉中被趙曌抓到快撕了一拍。一次反手位發球，鐘芒有意發了一個半出台的側上旋，趙曌接發球失誤。9-7。

接下來的發球姿勢和趙曌往常的不一樣，聽說趙曌每天晚課是在大場館旁邊的練球室苦練發球，莫非要在這樣關鍵的時候試一試？果然，正手逆旋轉發球，劉指導也教鐘芒和季靈風發過，但她們還未對上過左手發的。看清楚了，下旋逆旋轉。沒有把握的時候，就按照發球姿勢逆向，送回對方的那一側。鐘芒反手輕輕一搓，穩穩地回到中路，沒有出台。趙曌正手一挑，球輕輕擦了一下球網，奔向鐘芒的反手位，反手拉球受身體遮擋的關系，發力不如正手，但鐘芒的反手從來是她的殺手锏，換握拍後唯一從頭學的技能，這一擦讓鐘芒失措，隻能控制着高度把球擡過對面去。擡過去的球既沒有旋轉又沒有力量，鐘芒心裡已經放棄，擦網擦邊是運氣，怪不得誰，眼看着趙曌已經側身位站好，準備猛扣一拍結束，豈料球“乓”地一下磕到了左側的球桌邊緣，立即改變方向朝着裁判席飛奔而去，趙曌撲了個空。

10-7。鐘芒舉起手，大拇指和食指伸直像對手示意，像在空中比了個“八”字。兩人各擦一次，很公平，隻是鐘芒這一次擦邊太具決定性了。趙曌擡了擡幾下球，思考着到底如何發球。鐘芒仔細觀察她的眼睛，有些迷離。頭皮一緊，一個大膽的想法冒出頭來——搶一拍。

壓力下趙曌的球半出台，鐘芒原本最怕打這種半出台不出台的球，但這一次因為事先想好了要搶，便毫無半點猶豫，擡手便拉，而且再拉了一個直線，直奔趙曌的肋下。

11-7。鐘芒松了一口氣，全場的歡呼聲把她帶回了人聲鼎沸的球館。和趙曌拍手，和裁判握手，季靈風早就按耐不住拉開擋闆跑過來飛跳到她身上了。鐘芒一邊說你想撞死我麼，一邊笑着舉起球拍示意，看着站在擋闆後的劉佳為她鼓掌。那不知名的女人嘴角彎了彎，擡着杯子走了，轉身的那一瞬莫名有些熟悉。

“那個人到底是誰啊？”當天的集合訓話公布了成績，吃了晚飯回到宿舍梳洗完畢，季靈風坐在書桌前寫作業，鐘芒躺在床上發飯暈，“怎麼老看到她在球館晃悠。”

“不知道，我還問過其他隊的球員，她們也說不認識。不過……”季靈風停下寫作業的筆，在手裡晃了兩下，“她側臉有一點像肖老師。”

“你也發現了對不對？！！”鐘芒從床上跳起來，跑來猛搖季靈風的肩膀，搖得她前仆後倒的，“我一開始就覺得哪裡很熟悉，後來發現某個角度她有點像肖舒。”

“正面看不像，她明顯更……”季靈風搜腸刮肚，想找到一個準确的詞彙，“硬？一些？肖老師更柔和些，沒那麼嚴肅。”

“春節你回家嗎？”搖完了靈風，鐘芒又躺回了床上，腦子裡回想着一個人的臉，好奇怪，為什麼怎麼都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子。

“就放三天，我還是不回去了，免得回去又吵到底還來不來。你呢？”

“我本來也覺得三天來回太折騰了，但姨父說他給我訂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