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紫水晶

遊雲熹滿心期待休假後的工作，以她筆記上記錄的進度看，休假後的第一次咨詢應該會抵達預期進度。她對這次咨詢過程一直非常滿意，和上司交流時難得地聽得進意見，盡力避免帶入主觀意識。

坐在副駕駛上喝着冰咖啡，看着窗外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照射下來，一個個劃過的樹影都顯得很是好看。“拜拜，”車子停穩，遊雲熹左右觀察了一下，在司機的面頰上留下一個輕吻，起身下車時碰到後視鏡挂着的水晶挂件。車子停得非常靠邊，無需擔心會誤傷非機動車道的車輛。不回頭走在前往運動中心的大門上，高跟鞋敲擊着地面，偶爾踏在凸起的盲道塊上，發出清脆的“哒哒”聲。

“遊雲熹？”一個熟悉的聲音，雙耳不由往後一緊，擡頭看看已經開遠的汽車，方才轉過身來露出微笑。

“你今天還沒開始練球？”14歲的少年拖着箱子緩緩走來，臉上帶着疲憊，頭發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得亂七八糟。

“濠州天氣不好，飛機晚點，在機場就等了2個多小時，好不容易上了飛機直接開始發餐，吃完我就睡着了，醒來看飛機已經停在地面上，還想着今天這位機長可真穩啊，我絲毫沒感覺，問鄰座的人‘到了嗎？’，被笑了個半死，原來還沒起飛……我這一夜暈頭暈腦的，好不容易落地了，地鐵和機場大巴都沒有了，隊裡的接機車也早就回來了，折騰了半天剛到這，沒想到一下車就看見你了。”

遊雲熹的耳朵放松下來，心裡又緊張起來，墨菲定理——任何可能出錯的事情最終都會出錯，無論表面看上去概率有多小。遊雲熹注視着那雙淺褐色的眼睛，看上去很疲憊，青澀的臉龐有些泛黑，說話倒是絲毫不改機關槍一般的速度，好像突突突的把子彈都抛出來，能夠緩解不少心中怨氣。

“你打車上班嗎？”

“嗯。你今天還訓練嗎？”遊雲熹整理下挎包，邁步和她并肩走在林蔭道上。“我以為你和季靈風會同一班飛機回來。”

“肯定不能缺吧。下個月就要考核了，我可想穩定進入一隊，那就可以打更多的大賽，有更多的積分了。”說起比賽，低沉的脖子揚起了不少，“靈風不喜歡待在家裡，她提前了兩天回來，運氣真好，前一天天氣好得不得了，沒有飛機延誤。”

轉進運動中心大門時，遊雲熹點頭和門衛大叔打招呼，換回對方滿臉笑容。鐘芒揮手和她告别，快步跑進宿舍區。幾分鐘前信心滿滿的憧憬，在刺眼的陽光下蒸發了大半，看着鐘芒和自己自如地談論航班、濠州，沒有期待中咨詢進程的任何迹象，鐘芒還是那個鐘芒，沒有任何的心理陰影，不受到任何外界影響，除去乒乓球之外的事情瞬間便可以抛到腦後，煙消雲散。

想要獲得信任，還得努力啊。遊雲熹暗暗給自己打氣，卻怎麼也抹不掉彌漫一整天的低落。

早上的工作不算繁重，11點遊雲熹決定離開辦公室出去曬曬太陽，順手把桌面上的仙人球拿到陽光下曬曬，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訓練場。裡面傳出零星的吼叫聲，不靠近也知道是誰在練球。避開一層的常規入口，遊雲熹悄悄上了二層樓梯，樓梯拐角處有幾個座位，正好能過夠看到全部的訓練場。

“不要往後撤步！說了多少遍了！”站在鐘芒球桌旁的不是劉佳，而是另一個高高胖胖的男人——顧彥斌。遊雲熹知道他，一向以兇狠地訓練出名，在如今這個年代還以訓斥運動員作為個人特色，标準的“老一輩教練員”典範。

擊球聲剛剛起落了兩次，再次被男人粗暴的吼叫打斷——“又來了，說了多少次，接球前不要先下意識的後撤一小步，不要踮一小下再去接球，要一氣呵成！”

鐘芒把球拍換到左手，右手在桌面上擦了擦汗，舉起胳膊擦了擦額頭的汗，驚慌失措的表情超過了遊雲熹看過的任何一場比賽，不像在咨詢室裡自信滿滿的乒乓小将。吼叫聲綿延不斷，遊雲熹隻好輕輕起身，不聲不響地離開。

等到下午一點半，桌面上的仙人球精神了一些，藍黑色水杯拿出來放在飲水機旁，遊雲熹目光渙散看着門口，等待着敲門聲響起。

40分鐘的閑聊很快過去，鐘芒非但沒有提及回家的任何事情，更沒有提及早上訓練課。兩人的話題從乒乓球比賽，直接跨到了網球場，原本應該努力做一個傾聽者的遊雲熹忍不住評論了幾句當下的網壇。

“現在很多硬件技術的升級，讓年輕球員反而沒有耐心好好練習基本功，看以前的比賽真是可用優雅形容，而且打法百花齊放，現在隻能說……單一乏味，全部都是暴力一發，加上多拍相持，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網壇了。”

“可是技術發展成這樣，一定有它的合理性吧，不可能球員和教練都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啊。”

遊雲熹擡起頭重新正視了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沒想到你還會逆向思維考慮。”

“劉教練早就開始和我強調這個，但……”鐘芒癟了癟嘴，“我那會不知道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