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彎着唇沖她笑,有些小小的得意:“天氣預報說了今晚有雷陣雨。”
森原一:……夠了。
眼見她在接下來半個小時裡就守在窗邊沉靜地望着外面,像是要把玻璃盯出個洞,寶生永夢盯着她出聲:“在想什麼?”
“在想,這個天氣蠻不錯。”她随口說。
寶生永夢眸光閃了閃,心念一動:“你想出去跑一圈嗎?”
“跑一圈?”森原一愣了下,下一秒被他一把拉住手腕。
她滿臉懷疑地回頭看了眼窗外:“不是、現在?”沒來得及提出别的質疑,寶生永夢說走就走,頭也不回地把她扯了出去。
不得不說,寶生永夢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很荒誕,但更荒誕的是森原一順從了他的決定。
好吧,她其實很喜歡他的提議。
于是,雷雨交加的夜裡,多了兩個在大街上拉着手奔跑的人,而這夜的雨恰似夜的心跳聲,鼓脹跳動着,時緩時急,連着他們二人漸漸加快的心跳。
她大聲問他“要去哪”,他也大聲回她“我也不知道”,他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跑在街上,跑在雨夜裡,像兩個蘇醒在夜晚的瘋子,盡情而痛快地頂着雨向前跑,好像終點是哪都無所謂,隻要過程酣暢淋漓就夠了。
森原一其實很少這樣發洩過,她當然知道寶生永夢是在帶她排解壓力,隻是她萬萬沒料到這家夥會想到這樣的方式。
一個人在雨夜裡狂奔或許看起來有些傻,兩個人卻剛剛好。
抛下一切不安、焦慮、迷惘,此時此刻這個世界上好像隻有他們兩個人活了下來。不絕于耳的雨聲裡,他牽着她的手腕跑在前面,昏黃的路燈一盞盞,他們踩着雨積起的水窪越過腳下一段段光亮與黑暗,猶如末日逃亡一般——哪怕隻有這一會兒時間,逃離這個糟糕的世界,一起逃到黑夜盡頭去。
跑過三條街左右,寶生永夢終于跑不動了,彎下腰來累得不行,見森原一大氣不喘忍不住問她:“你一點都不累嗎……”
“感覺我還能跑五條街。”她嘲笑他。
寶生永夢長長地“啊”了一聲,撐着膝蓋大口喘息:“反正我不行了……”
森原一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在他喘勻一點氣的時候問:“怎麼突然想着要拉我出來淋雨?”
“就是……感覺你很累,”寶生永夢直起腰,喉嚨動了動解釋,“覺得你身上擔負的東西太重了,需要松口氣緩一緩。之前我壓力大的時候你帶我跳樓來着,所以我猜你應該也會喜歡這樣……”
“跳樓,我嗎?”她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了。
他也笑了:“對啊,事後還裝沒發生過,我差點真以為那隻是個夢。”
“是個噩夢?”她接話。
“不,不是噩夢。”他搖頭否認。
森原一微怔了下,又笑起來:“我帶你跳樓你就帶我淋雨,那你喜歡這樣嗎?在雨天裡到處跑。”
“其實我不太喜歡雨天的,感覺一下雨就有不好的事發生,”寶生永夢實話實說,“但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話,沒關系的。”
“以後再看到雨,我可能隻會想起今天,就不會覺得讨厭了。”
他聲音溫柔,聽得森原一眼神飄忽選擇開玩笑扯開話題:“怎麼說你一個做醫生的大晚上拉人出去淋雨也有點太不像話了吧……”
寶生永夢理直氣壯:“我下班了啊。”
她再次被他逗笑。
兩人距離不遠,都安靜下來後就看着對方沒話說了。而森原一也是這個時候意識到,寶生永夢的右手依然握在她的手腕上,一直沒松開,這會兒傳來的體溫熱得讓她有些難以忽視。
偏偏這時天空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森原一在這一秒的天光大亮裡看清了寶生永夢看她的眼神,明亮缱绻,缱绻到她明明淋着帶有寒氣的雨,卻感覺心尖開始發熱。
恍惚中密匝匝的雨聲像是被按了靜音,世界由喧嚣走向安甯。
或許從和他踏入這場雨裡開始,她就已經不清醒了,而此情此景的氛圍更助長了某些原始的沖動。
森原一想,她是不是應該毫不猶豫說出那句話,而事實上她也确實被蠱惑般脫口而出——
“要親一下嗎?”
說巧也巧,說不巧也不巧,森原一話音剛落,比閃電遲一步的雷聲就轟隆隆地響徹天際,瞬間就把她震清醒了,緊接着便開始後悔。
可她還沒想好怎樣收回剛才的話,寶生永夢就已經輕扯着她的手腕順勢上前一步,濕熱的手小心地捧住她的側臉,低垂下眸,不容拒絕地微微歪頭靠近,如此的順理成章,兩顆狂跳的心随着距離拉近仿佛和嘈雜的雨達成同一頻率。
眼看着緩緩的一個吻就要落下來,寶生永夢額前濕透的發落下一點水滴在她臉上,有些涼,有些癢,森原一在那一瞬抿住唇,角度很小地低了下頭。
她在目眩神迷中勉強拉回一點潰散的理智,微微喘了口氣。
因為手捧在她臉上,寶生永夢很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退避,他在呼吸交纏的距離下停住,頓了一會兒微微退開一點,去看她的眼睛。
森原一沒再動,也什麼都沒說,或許這個時候他不依不饒地親上去她也躲不開,但寶生永夢明白造成現在的局面純屬她一時沖動,于是暗自彎了彎唇在心裡歎了聲,手轉而擡起輕柔地撥開她粘在臉上的濕頭發。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沒有閃電森原一也能感覺到對方眼裡壓抑住的萬千情緒,還有近在咫尺、溫熱而略顯急促的呼吸——知道他是在有意隐忍,就像她有意在保持鎮定,卻仍然繃緊了神經有些僵硬。
雨聲漸弱時,她聽見他低啞的嗓音輕輕附在她耳邊:“剛才打雷了,就當我沒聽見。”
森原一眼睫顫了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松口氣,對方體貼到這個地步,倒顯得她有些不識擡舉。可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後,她又覺得荒唐,她向來是不喜歡就直接推開,剛才這又算什麼,鬼迷心竅?不然就是雨的問題……這場雨多半是灌進了她的腦子裡。
但毋庸置疑,在這夜濕潤粘膩的雨裡,有些東西還是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走吧,”寶生永夢若無其事地揚起笑,隻是拉住她手腕的手緊了緊,有些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