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的不安預感攥住了萩原研二的心髒,他大步走到松田陣平面前,比松田略高幾公分的個頭帶來壓迫感,配合着臉上罕見的不愉快的表情,本就心神不甯的卷發男人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趕緊擡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不許他再靠近。
萩原研二抓住他的手,紫眸染上陰翳,語氣焦躁,“為什麼不可以?我們不是正在交往嗎?我親自己的男朋友是天經地義的事。”
一瞬間,松田陣平臉上複雜生動的表情消失了。
“交往?”
他口中重複道,仿佛不理解這個詞的意思,還疑惑地歪了歪頭。他的動作卡頓感十分明顯,就像年久失修的機械人偶一樣不自然。
松田這樣的反應把萩原研二也給弄懵了。
半長發男人皺起眉頭,神色擔憂地問:“小陣平,你怎麼了?”
震驚過了頭,松田陣平反而冷靜下來了。
“你說我們在交往?什麼時候的事?”他面無表情地問道,仿佛置身事外。
萩原研二扯動嘴角,露出一個僵硬難看的笑容,“小陣平,你别吓我,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啊。”
“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松田反問道,隻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的他感受到一陣涼意,“等會兒再說,先讓我去把衣服穿上。”
幾分鐘後,兩個人穿着居家服坐在卧室的床邊,萩原研二開始講他們的戀愛故事。
“我們是在警校畢業當天開始交往的,那天畢業典禮結束之後,我就在禮堂外的樹下向你告白了,本來隻是我暗戀多年後孤注一擲的嘗試,但沒想到……”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萩原研二不禁癡癡地笑起來,紫寶石樣的雙眸裡閃爍着欣喜的光芒,聲音輕快:“沒想到小陣平馬上就答應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像夢一樣美好。”
警校畢業那天對于松田陣平來說是四年前的事了,他隻依稀記得,畢業典禮結束之後,他們五個人換下警服,去外面找了家店喝酒,說好的喝個通宵,結果降谷零和萩原研二兩個人一直給他灌酒,天還沒黑,松田陣平就不省人事了,第二天上午在自己宿舍裡醒過來,據說是萩原把他背回來的。
萩原研二用懷念的語氣接着說道:“然後我們就正式交往了,從警校宿舍搬出來之後,我們沒有申請住警察宿舍,而是一起在警視廳附近租了這間雙人公寓,開始了同居生活,現在想想我們發展得真是太快了,普通的情侶可能要過個幾年才會開始同居吧。”
從警校畢業之後,松田陣平記得,他和萩原研二确實沒有去住警察宿舍,而是在外面租了公寓,一人住一間卧室,為了滿足從小被家裡人寵大、沒吃過苦的萩原研二,他們租的還是高級公寓的高層套房,幸好警察的薪水豐厚,再加上特殊警種津貼,也不算很大的負擔。萩原研二殉職之後,松田陣平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也沒必要,就把公寓退了,搬到警察宿舍去了。
話說回來,今天早上,松田陣平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萩原研二的卧室裡,自己穿的衣服也是萩原從他的衣櫃裡拿的,還奇怪了一會兒,原來這間卧室現在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雖然進展很快,省略了一些階段,但是我們的感情很好哦。白天一起開我的車去警視廳上班,下班後在外面吃完晚飯回來,晚上就躺在這張床上睡覺。”說着,萩原研二微微轉身,拍了拍身後的床,語氣充滿感慨,“而且我們的第一次也是在這張床上。”
松田陣平還在想他說的第一次是什麼,就聽見他用愉悅又得意的聲音說:“小陣平平日裡是那麼強勢的一個人,在這種事情上意外地保守又純情,還是得靠我——”
“等等!”松田腦子裡反應過來了,趕緊打斷他。
“這個就不用說了,跳過跳過。”他一臉難為情地别過臉去,沖萩原擺擺手。
“嗯,我差不多說完了,這幾個月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小陣平為什麼突然就……”萩原研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長睫毛半掩着一雙清澈的紫眸,眼中滿含哀愁,又似惶惑無解。
松田陣平低着頭,陷入了沉思。
這個存檔點上的怪事還真多,除了萩原研二活着之外,自己居然還和他在交往,真是太奇怪了,不明白這個世界的“我”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答應萩的告白,難不成真的也喜歡萩?不不不,完全想象不出來這種事,這其中絕對是有什麼誤會,隻要找到這個誤會然後和萩解釋清楚就可以了吧,然後自己就可以和萩繼續像以前一樣做朋友,但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找起來毫無頭緒,這個世界的“我”還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啊。
等等,我為什麼要糾結不是我做過的事,不管這個世界的“我”是怎麼想的,自己現在隻要改正這個錯誤,把和萩的關系變回到記憶中熟悉的樣子就可以了,這才是自己應該去做的事。
想明白了之後,松田陣平擡眸看向萩原,認真地說:“說實話,我沒有我們在交往的那些記憶,你說的警校畢業和出來租房住,這些我都記得,但是,你對我告白什麼的,在我的記憶中沒有發生過。”
“難道是失憶?!”萩原研二頓時慌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小陣平哪裡受傷了嗎?我居然不知道,小陣平怎麼也不告訴我?”他的目光在松田陣平的腦袋上來回移動檢查着。
“你就當是失憶吧。”松田把他推回去坐好,“别看了,我沒有受傷,身體好好的。”
“那怎麼會……”萩原低頭喃喃自語了一句,又猛地擡起頭,神色緊張地看着松田,“小陣平,你要相信我說的話,我們的關系班長他們都知道,爆.炸物處理班的同事們也清楚,你随便問一個人就可以,我沒有騙你。”
松田陣平冷靜地說:“嗯,我相信你,我相信我們在交往,我也知道是我自己出了問題。”
不等萩原研二放松的一口氣出完,他繼續開口,淡定地抛出了一顆“重磅炸彈”。
“但是抱歉,我隻把你當好朋友,所以分手吧。”
話音落下,屋内的氣氛瞬間像結冰一樣凝滞。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死死盯住面前的戀人,幾秒鐘之後,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背對着松田陣平垂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萩?你在幹什麼?”松田邊問邊去抓他的肩膀,等萩原研二轉過身來,松田不禁被他吓了一跳。
“……你哭了?”松田目光呆愣地看着他,“為什麼要哭?”
萩原研二俊秀的臉龐上挂着兩串淚痕,他仍然垂着頭默默不語,用右手大拇指指甲在左手手背上劃出一道道紅痕,用力之深像是有鮮血要從裡面流出來。
松田陣平注意到了之後,抓住他的左手按在床上,不許他再這樣做。
萩原研二緩緩擡頭,眼眶泛紅,目光哀求,聲音艱澀,“我不想和你分手。”
“啊……”松田陣平以為自己說了分手,萩原研二很快就會答應,他自己把對方當朋友,便自作主張地以為對方也是這樣想的,直到看見萩原的眼淚之後,他才隐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們才剛交往沒到半年,分手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吧。”
萩原研二急不可耐地反駁道:“可是我喜歡你很多年了,小陣平可能忘記了,我以前說過,我從高中開始就意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之後暗戀了你很久很久,對我來說,你答應我的告白的那天就是美夢成真的日子,那天發生的事,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非常清楚。”
他往前坐了坐,膝蓋緊挨着松田的大腿,說:“失憶就失憶,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再找回那些記憶,可小陣平随随便便就提分手,還瞧不起我對你的愛……”萩原研二嘴唇顫動了幾下,憤憤地丢下一句,“你真是太過分了!”
說完,松田陣平還在怔愣中,萩原研二突然親了上去,不似之前的蜻蜓一吻那樣溫柔缱绻,倒像是要打架一般氣勢洶洶,他帶着洩憤的情緒用牙齒輕咬了一口松田的唇瓣。
疼痛從嘴唇上傳來,松田陣平回過神,趕緊動手去推他,萩原研二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按住松田的後腦勺,強迫他接受自己充滿侵略性的吻,更是試圖伸舌頭闖入他的口腔内部。
察覺到萩原研二的舌頭在自己的牙關外徘徊,厚重的吐息霸道地沖破自己的心理安全距離,松田陣平怒氣攻心,把那一點愧疚感抛諸腦後,一把掐住萩原研二的脖子推開他,再把人按倒在床上,自己跨坐在他身上,舉起拳頭,正準備揍他,動作卻倏地一下頓住了。
萩原研二毫不反抗地被他按倒在床上,半長的發絲散落在耳邊,澄澈的紫眸閃着淚光,滿是哀傷地注視着他。
四目相對的瞬間,那些淚水好像流進了松田陣平的心裡,霎時澆滅了他心頭的怒火,他冷靜下來,心中五味雜陳。
“萩,你真的喜歡我嗎?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
萩原研二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是啊,我就是喜歡你這個背棄承諾、薄情寡義的壞人。如果對你不是男女之情,那我剛剛是在親一隻狗嗎?”
松田陣平從他身上下來,盤腿坐在一旁,“對不起。”
松田軟化的态度讓萩原心裡生出了一絲希望,他也跟着坐起來,表情充滿期待,“小陣平如果真覺得對不起我,你可以反悔,我就當你沒說過那句話。”
“這個不行,我還是想——”
“你再說那句話,我就再親你一次!”萩原研二驟然提高音量,蠻橫地打斷了他的話。
松田陣平閉上了嘴,但明亮的黑瞳直直地盯着他,眼裡閃着堅定的光芒,好像在告訴萩原研二——
我一定會和你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