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但這一句話就足夠讓西原葵感到驚訝,為什麼萩原研二會說無罪的花林化學是肮髒的?
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講述自己知道的一切。
“我有個高中同學,他現在就在花林化學工作,他曾經跟我透露過,花林化學并沒有給研究員們提供安全的研究環境,任由他們暴露在危險的化學品中進行實驗,還有,上司逼迫員工無償加班,有很多人因為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而損害了健康。”
“這次的訴訟就是為花林化學工作而身患重病甚至死亡的員工們的家屬提起的。”
“但是剛剛法院的判決——”西原葵完全相信他說的話,但那樣的話,法院又為什麼會判花林化學無罪?
萩原研二微微提高聲線打斷她的話,臉上露出了生氣的表情,“那是當然的啊,普通人怎麼可能赢得了大企業?”
雖然他的憤怒不是向着自己,但西原葵還是被吓了一跳,男人在和她交談的時候向來是溫柔和氣的模樣,看來他現在真的非常生氣。
“對不起,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萩原研二意識到自己語氣上的不妥,低聲向她道歉。
他攥了攥拳,克制地冷聲道:“花林化學的合作律所可是行業裡實力最強的鈴木律師事務所,普通的律師怎麼可能打赢官司,而有能力的大律師,員工家屬又付不起律師費,他們的錢都拿來給親人治病了。”
“我還聽說,花林化學那邊的律師私底下接觸過員工家屬,開庭前,有幾個人退出了原告團,想必留下的家屬們都很寒心吧。他們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愛人,隻能通過法律尋求公平,卻沒想到法律也是可以被有錢人操控的。”
說到最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仿佛和受害者家屬們共情了一般,雙眸蒙上了一層動人心弦的悲傷。
“怎麼會。”她喃喃道。
從小生活在象牙塔裡的西原葵第一次知道,現實中居然會發生這樣黑暗殘酷的事情。就像一支朝氣蓬勃的向日葵突然遭遇了暴風雨,她難過地低下頭。
萩原研二接着告訴了她一個更加黑暗的猜測,或許馬上就會變成現實,“那些收了花林化學的賄賂的媒體,恐怕早就寫好了文章,隻等判決結果一出就大肆報道,把受害者家屬說成是敲詐大企業的惡人。”
“難道就沒有人可以幫幫他們嗎?”懷着最後一絲希望,西原葵急切地向他詢問道:“警察呢?檢察官呢?”
萩原研二神情無奈地搖了搖頭,“這種非刑事訴訟,警視廳和檢察廳都無法插手,能站在法庭上和無良企業對抗的隻有原告和代理律師。”
西原葵怔住了。
沉默了片刻後,萩原研二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苦笑着說道。
“看到這種判決結果,我作為警察感到非常悲哀,我這麼努力通過了公務員考試,成為了一名警察,本以為能保護國民,現在卻對發生在眼前的不正義的事無能為力。我有時候就在想,如果我當初選擇成為一名律師就好了,起碼還能和受害者一起并肩戰鬥。”
“律師……”西原葵若有所思地低聲輕語。
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萩原研二不着痕迹地掃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冷漠,完全沒有她以為的哀傷或者其他什麼情緒。
他揚起溫柔的微笑,“抱歉啊,小葵,都怪我胡言亂語了一大堆,把你的心情也搞壞了,我剛剛說的話你都忘了吧。”
西原葵搖了搖頭,“不是的,研二哥說的很有道理,我以前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種事。”
因為剛才知道的訴訟背後的真相,她的情緒和聲音都有些低落,但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來,目光認真地看向對面的男人。
“我之前跟研二哥說過,我想考東大的社會研究科,将來想和哥哥一樣成為一名警察。但我都不知道警察也有這麼多無奈,多虧了研二哥剛剛說的那些話,讓我開始意識到這一點。”
少女逐漸露出喜悅的笑容,“在我看來,研二哥就像老師一樣充滿了智慧。多和我說說吧,律師的事情。”
“小葵對律師這個職業很感興趣嗎?”
她的眼睛堅定而有神,閃爍着希望的光輝,“嗯!因為研二哥說,隻有律師能幫助受害者去對抗大企業。”
萩原研二緩緩勾起唇角,“小葵知道大場直人這個人嗎?”
少女搖了搖頭。
“他是一名非常有名的人權派律師,專門替窮人打官司,而且戰績斐然,很多次讓那些無良企業付出了天價的賠償金。”
“聽起來好棒啊。”西原葵開心地笑道,又很快輕皺起秀眉,“那為什麼這次的訴訟,原告的代理律師不是他呢?”
在經過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後,萩原研二語氣淡淡地回答她:“他來不了了。”
“大場先生已經在一年前去世了。因為一直耗費巨大心力和大企業打官司,在一次熬夜看卷宗的時候,突發心髒病倒地,他沒有結婚成家,所以沒有人及時發現将他送醫,人就那麼走了。”
“大場先生活着的時候幫助了無數請不起律師的窮人,正因為有他這樣的人存在,日本才不至于被滿口漂亮話的政治家、以及隻有利益沒有人權的黑心企業給毀掉吧。”
萩原研二紫色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我非常尊敬大場直人這樣的品德高尚的人,小葵也是這樣想的吧?”
西原葵鄭重點頭,“嗯!大場先生應該被所有人尊敬,我現在覺得律師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職業。”
他微笑着問道:“小葵将來想做律師嗎?”
西原葵猶豫着低頭思索,“但是東大的法學我考不上吧,不知道早稻田或者慶應的法學怎麼樣……”
“小葵沒有考慮過出國留學嗎?”男人提出了一個新想法。
“留學?”她一臉訝異地看着他。
萩原研二用輕柔的語氣緩緩說道:“比如說德國。”
“在近代化的過程中,日本學習的是德國的法律制度,可以說,日本法律就是德國法律的孩子,而且,德國是大陸法系的誕生地。去德國學習法律的話,想必更能體會到法律對人類社會的意義吧。”
說完,坐在窗邊的半長發男人對她露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無瑕的燦爛笑容,本就對他抱有好感的西原葵一下子丢失了大半的思考能力,更何況,他說的确實有道理。
她雙眼愣愣地盯着他,點頭應和道:“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