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萩原先生的偏見。”
“宮崎先生,你太小看高中生的心智了。”萩原研二說。
“我像小葵那麼大的時候,最讨厭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了,隻不過比我早出生了幾年,其實也不怎麼聰明,卻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随意對别人評頭論足。”
宮崎慎介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容,慢條斯理地回應道。
“那種自以為是的大人确實有呢,但不是所有高中生都像萩原先生那麼聰明早慧,我遇見過的高中生都有很強的逆反心理,他們全盤否定社會的一切,盲目地拒絕大人的關愛,他們以自我為中心,傲慢自大,任性作為,有時候做得過分了,簡直讓我想狠狠揍他們一頓。”
“萩原先生還是覺得應該尊重他們的想法,放任他們自由成長嗎?”
萩原研二沒說話,并非是被他說服了,而是覺得他又麻煩又難纏。權威主義者頑固刻闆,以階級和地位作為行動依據,強調權利與支配,不是他說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萩原研二說服不了他,看宮崎慎介的架勢,如果萩原不點頭答應他,他也不會輕易離開。
萩原研二輕輕吐出一口氣,放棄了和他溝通,“好吧,這件事确實因我而起,我會試試去勸小葵的,但不一定能成功。”
“萩原先生願意幫忙真是感激不盡。”
宮崎慎介從外套内側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到萩原研二面前。
“請收下。”
白色的名片上印刷着闆正的黑色字體——
MY信息咨詢事務所 宮崎慎介
“名片上有我的電話和郵箱地址,有好消息煩請告知我。”
萩原研二接過後掃了一眼,随手塞進西裝内側口袋裡。
“如果是壞消息我也會的。”
宮崎慎介輕笑了一聲,“如果連萩原先生也幫不了我,那我就徹底沒辦法了。”
“早點放棄你那昭和時代的觀念吧,會被年輕人讨厭的。”萩原研二拿起橙汁喝了一口,剛剛說了那麼多話,稍微有點口渴了。
“說起來,萩原先生也是昭和時代出生的,但是感覺你的父母一定很開明。”
“嗯,我是昭和末期出生的。他們不太幹涉我的選擇,沒有大人的幫助,自己決定将來要怎麼活,我現在過得也不錯,至少我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
“但如果萩原先生聽取了别人的建議,選擇從事另外的職業,說不定現在會更加成功呢。”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很快自我否定道:“啊,那是不可能的吧。”
宮崎慎介揚起微笑看向萩原,“畢竟隻要松田先生選擇當警察,萩原先生就會跟着他一起當警察,你們兩人之間深厚的感情真是令我大為感動。”
聽他突然提到松田陣平,萩原研二微微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在和萩原先生見面之前,我稍微向朋友打聽了一下你,順便知道了一些你和松田先生的事。”
萩原研二倏地臉色一沉,眸中劃過一絲冷意。
“不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啊,我和高田大輝不一樣,我以前在英國留學過,這種事情見得多了。”
萩原研二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自從發生了高田大輝那件事之後,總疑心知道兩人關系的人會對自己和松田心懷惡意,即使他們什麼都沒做。
宮崎慎介說:“就當是我替小葵的哥哥向你做出補償,萩原先生,我想幫你再次追求松田先生。”
——再次?他知道什麼?
松田陣平想分手這件事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才對,宮崎慎介是怎麼知道的?
萩原研二腦海裡閃過一些念頭,沉默了片刻才開口:“謝謝,不過我們感情很好,不需要宮崎先生幫忙。”
“但是沒有去年那樣好了吧。”宮崎慎介語氣肯定地說道。
“……這也是你從朋友那打聽到的?”
“是,也不是。”
“?”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出衆的才能,唯一特别的就是我的朋友很多,聚會的時候大家一起喝酒聊天,我就從朋友們那裡知道了不少八卦秘聞。後來呢,逐漸開始有一些不認識的人來找我打聽消息,還給我起了個外号,外号傳開之後來找我打聽消息的人越來越多,索性我就開了家事務所賺些小錢。”
“我靠販賣信息為生,各種消息總要靈通才行,不然怎麼做生意。我每天都會收到來自四面八方、各種各樣的消息,有時候,把各種看似不相幹的零散消息拼湊在一起,意外地能知道一些很有趣的事呢。”
“如何,我的解釋,萩原先生還滿意嗎?”
萩原研二扯了扯嘴角,用一聽就很虛僞的語氣贊歎道:“你還真是厲害啊。”
随後他微笑着說出了近似于威脅的話語,“不過,你可要小心一些,知道的太多是會引來災禍的。”
金發的男人點了點頭,“請放心,我都是和正經人做生意,有些客戶還是警察那邊的人呢。”他好像真的把萩原的話當成了好友的關心。
坐在他對面的半長發青年低頭輕笑了一聲,當他再次擡起頭時,平時總是顯得溫柔和氣的下垂眼完全睜開,眼中滿是認真,語氣強硬,“不要插手我的事。”
他擡起一條胳膊壓在桌子上,微微傾身湊近宮崎慎介,沉聲道:“沒事做就去養幾隻寵物,不要把你的控制欲放在我身上。”
話音落下,萩原研二随即起身離開。
對談的人離開後,宮崎慎介一個人坐在那,思索了片刻,勾起唇角喃喃自語道。
“養寵物啊,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即使嘴上說着尊重西原葵的想法,但萩原研二還是有些擔心,擔心她想出國隻是一時的沖動,所以晚上回到公寓後,他發了封郵件詢問她是怎麼想的。
而西原葵的回答着實出人意料。
“研二哥,請原諒我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因為我之前說過不能去留學,如果沒過幾天又告訴你我打算去留學,我怕會給你留下愛撒謊的壞印象,JK的小心思很麻煩對吧,或許你還會覺得無法理解。但既然研二哥都知道了,我也隻好誠實一點。
是的,我決定去美國學習法律,将來回國之後想做一名律師,像大場直人先生那樣的人權派律師。
上次見面之後,我在網上遇到了一位花林化學受害者的家屬,我和他聊了很多。萬幸,上次的敗訴并沒有讓他們放棄,聽他說,已經有一位律師主動聯系受害者公會,願意接受他們的訴訟委托,和他們一起對抗花林化學。
我相信正義一定會到來,等我留學回來的時候,這件案子應該已經有了一個公正的判決,受害者們和他們的家屬大概也都走出了這段痛苦的經曆,開始了新的生活。到時候,我還要向幫他們打赢官司的律師學習取經呢。”
看完這封郵件後,萩原研二擡頭望向挂着新月的夜空,低聲喃喃道:“這下真成我的錯了。”
如果西原葵隻說她想做律師,那萩原研二會支持她的想法,但她說要做人權派律師,萩原研二覺得自己心裡有了負罪感。
要做人權派律師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的事。人權派律師要将正義與良心放在首位,永遠和弱者站在一起,對抗的通常都是有錢有勢的大企業,即使赢了也拿不到多少律師費。大家都在稱贊人權派律師,因為那是幾乎沒有人會去做的事,那是一條付出遠大于回報的路。
讓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走上這樣一條艱難的道路,是他無心種下的過失。希望她隻是一時被熱血沖昏了頭腦,等到大學畢業後能更加理性地選擇職業。
除此之外,萩原研二還有一件在意的事。
“為什麼要選擇出國呢?國内的大學不好嗎?你一個人去國外我有些擔心。”
“沒事的,我能照顧好自己。我想去留學是因為哥哥和我的一個朋友都不支持我做律師的想法,一直在阻攔我,所以我想幹脆出國讀大學,他們就不能再煩我了,等我畢業回國拿到律師證,他們再反對也沒有用。而且,我聽說,美國那裡經常有起訴大企業維權成功的事,我很想去見識一下,所以選擇了美國的大學。”
看來是身邊人的阻攔反而讓她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僅如此,她還想出國讀書,順便逃避這些不想聽的話。
萩原研二回道:
“其實今天有位宮崎先生找到我,希望我來勸勸你,應該就是你的那位朋友了。從他那裡知道你打算出國念書後,我擔心你是一時沖動,所以來問問你的想法,既然你都想得很清楚了,那我也就不多說廢話惹你不開心了,祝你成功,未來的大律師。”
“謝謝!研二哥能支持我真是太開心了!我會努力加油,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
郵件裡西原葵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光是看着這些文字就仿佛能聽到她歡快的聲音。
萩原研二把這個結果寫成郵件發給宮崎慎介之後,他倒是出乎意料地很平靜地接受了。
“連萩原先生也說服不了小葵,那我就徹底沒辦法了,就随她去吧,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萩原研二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結束了,他和這個混血兒不會再有交集,但宮崎慎介緊接着又發了一封郵件過來,内容和白天兩人見面時最後說的差不多,大意就是想和萩原研二交朋友,幫他追求松田陣平。
萩原研二眉頭微皺。
宮崎慎介這個人不簡單,他說自己的事務所和警察有聯系,是想證明他不是壞人,但那不是很可怕嗎?連警察都要求助于這個人,他到底有什麼過人的能耐。再說,他不去忙自己公司的生意,反倒來操心陌生人的戀情,如此熱心地要幫助萩原研二,又是出于什麼樣的目的。
總之,打從一開始,這個人就給了萩原研二一種渾身是迷且捉摸不透的感覺。
稍作思考之後,他在心裡默默做了個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