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還有棵高大古老的槐花樹,正值春季,枝葉翠綠茂盛,無數帶着一簇簇似雪的槐花的枝條向四周低垂,幾乎半個院子都籠在花香四溢綠蔭下。
一位錦緞華服,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兩條筆直長腳搭在小藤椅上,在院中槐花樹下的躺椅上閉目養神,左手裡拿着一柄金鑲邊的折扇,正悠閑地把玩着。
忽然,一位黑衣女子背着包袱,腰佩長刀,身上極具勢不可擋的英氣與魄力,步伐匆匆地從院外回到那年輕女子身旁,極為恭敬地微俯下身子。
“回禀世女,屬下去了村裡的學堂,又問了幾位村民,屋前屋後的菜園子都看一遍,還是不知道韓大小姐去了何處?”
聽了來人的回話,躺椅上的蘇鹿笙快速地睜開雙眸,将長腿一收,動作流利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從樹上掉在身上的槐花皆都落地。
此時正值午後,日照當空,她臉上的倦怠淡了不少,動了動身子,打着哈欠,舒緩地伸展四肢。
稍後她随意用手撣了撣衣衫,眉梢輕輕一挑,“啪”得一聲,打開折扇一扇,笑如春風道:“今日這麼躺會兒,确實還挺不錯,不過惬意倒是惬意,可到底還是比不上春風樓裡的小可人舒服呐!”
銀元無奈地抿了抿嘴。
世女本是一個喜歡遊曆天下的旅人,在國子監呆了不到兩年便出去遊玩,不過近幾年因韓大小姐的緣故才一直在京。
主子素來蕩然肆志,愛好風花雪月。
這風華正茂之際,經常夜宿春風樓,聽曲看戲賞美男子,這不也就成了京城人人口中的纨绔女。
長親王對此也是不得其法,倒是主子心胸寬闊,笑看世間事,從未将這些放在眼裡,依舊活得逍遙自在,不拘形迹。
常言道,“生者盡歡,無畏人言。”
可是自在倒是自在,不過世女前幾日腰膝酸軟,下轎時忽然腳一乏力,要不是她扶得及時,早就摔了跟頭。
以世女的身手,不該如此,後來知道是過度縱欲所緻,所以世女需暫時克制,休息一段時日,這不有了“空閑”,來看韓大小姐。
“世女您……”
“好了,我不過就是說一說,身體為大嘛!我記得的。”
蘇鹿笙轉身看了不遠處緊閉已久的房門,又仰頭擡眸看了看天色,皺了下眉,“今日奇了怪,都眼看就要到響午了……眼下這人跑去哪了?”
蘇鹿笙将折扇合攏,輕輕地拍了拍另一隻手掌心,思考片刻,又轉身繼續躺在躺椅上,吩咐道:“罷了,人沒見着,那就繼續等,銀元,你再出去探探消息,實在不行……便去百花嶺一趟,說不定她去了那。”
“是。”
銀元正準備離開,便瞧見不遠處騎馬而來的兩道人影,“世女,韓家二小姐來了。”
蘇鹿笙面色忽變,心情頓時由晴轉陰,尋聲望向院外,極為不悅道:“韓二小姐?這時候她來幹什麼?”
銀元眼眸一轉,“世女,今年科考的皇榜已出,韓二小姐是今年的新科狀元。您忘了,前幾日陛下在皇家花園設瓊林宴,宴請登科進士,長親王還特意叮囑您一同去,結果那天您在春風樓宿醉到第二日。”
經過銀元這麼一提醒,蘇鹿笙的腦光一閃,慢慢地才想起,随後意味深長的“哦”一聲。
科舉在曆朝曆代被視為國之根本,其目的選拔賢能之才,正所謂學而優則仕,不過科舉的事對她而言,确實已經隔得十萬八千裡。
蘇鹿笙嗤笑出聲,面露興奮道:“金榜高懸姓字真,分明折得一枝春[1],宮中設瓊林宴,帽插宮花騎馬遊京街,難怪那日本世女睡得渾身不得勁,看來今日得松松骨才行。”
銀元一聽這話,眼皮開始跳,連忙勸道:“世女萬萬不可,韓氏不管怎麼說還是世代忠臣,為我朝立下汗馬功勞,如今韓二小姐身份大不同,長親王曾特意交代過,您過過嘴瘾尚可,但勿要與她動手,免得落人口舌。再說又是在韓大小姐這,我看今日您……”
“诶!銀元打住。”蘇鹿笙将扇子一舉,出聲打斷:“這剛穿了新鞋,就踩了狗屎,還下得了腳嗎?”
銀元嘴角抽了抽,無奈道:“這……”
蘇鹿笙回道:“銀元你也說了,韓氏好歹世家名門,外面新鮮靓麗,可府内的事卻是如此損陰喪德,外人為何不知,還不是書甯菩薩心腸,一心顧忌家族顔面,我與她情同姐妹,書甯心慈,可我不會手軟。既然是狀元娘子,又是高門大戶,不親手試試,怎知是不是人人稱贊的韓家好女郎呢!”
“再說……也差不多到時候了。”她眼眸漸漸眯起,饒有深意地看着院外前方,歎道:“我隻不過替書甯履行身為阿姐的職責而已,她要是知道還得謝謝我,就是不知道阿甯花費的心血又能體現出來幾分?”
與此同時另一邊,一位白色錦服的女子,相貌清麗俊秀,身姿矯健地從一匹駿馬上跳下來,她一直注視前方院子,看清楚來人那一刻,她眉頭不由地皺起。
身後仆從綠竹也看見了院裡來人,知道主子臉色為何這般不對。
她上前接過韓安宛的馬繩,将馬牽到一旁大樹上固定好,“二小姐,您這一次恐怕是白走一趟,您心裡惦記大小姐,可是大小姐未必會領您的情,更何況眼下怕是見不到大小姐,要不我們改日……”
“為何要改日?”
韓安宛收回視線,神色很平靜,完全看不出什麼,可語氣堅定,“之前因科考要溫書備考,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見到阿姐,今日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見着她。勿再說什麼領情不領情,我與阿姐雖不是同一父所生,可一日阿姐,終身便是我的阿姐,無論需要來多少次,都是我該做的。”
韓安宛又側過身,提醒道:“阿姐最喜歡吃山楂糖雪球,記得帶上,進院後莫要多言。”
“綠竹明白。”
安頓好馬後,綠竹提着主子特意準備的其他補品跟在身後,心裡忍不住地偷偷嘀咕。
主子秉性溫良,越覺得侍君說得對,大小姐真是不知好歹!
之前念及大小姐身體病弱,二小姐就曾幾次親自接大小姐回去,隻要她肯向主上與侍君認錯,便既往不咎,可大小姐竟然還是執迷不悟。
之後老莊園走水,燒得幹幹淨淨,原本侍候的仆從被大小姐一一遣散,自己搬至這居住。
事到如今……隻怪大小姐自作孽又害人害己。
韓安宛進入院裡沒走幾步,便看到院裡房門關着,随後離對方不遠不近的距離便停下,“世女。”
主仆二人朝蘇鹿笙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恭敬的姿勢與态度看起來挑不出任何錯處。
蘇鹿笙嘴角彎起,躺在躺椅上打開折扇,微微地瞥了來人一眼。
“呦!這不是今年名揚京師的新科狀元麼!這時候還能大老遠親自來這看望自家阿姐,這姐妹二人如此情深還真是羨煞旁人呐!”
蘇鹿笙拿扇子輕輕一指關閉的房門,“瞧!隻可惜來的不是時候,不然還能沾沾韓二小姐的喜氣,既然人不在,我看韓二小姐還是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