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忘記白日答應太子,戌時三刻會在大理寺門前等他了。
紀容棠心頭猛然一驚,折騰了一下午的疲憊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畏權貴不假,但也不敢無端藐視天家。而且這次,她倒是想給太子留個好印象。
在沈寺卿昔日給她講那些所謂的為官經驗裡,去其糟粕,有件事紀容棠倒是記下了,不懂變通、隻會埋頭苦幹,這樣的人永遠幹不出名堂。
她雖不為了加官進爵,但要想手刃的仇人身份太過尊貴,紀容棠确實擔心,僅憑自己扳不倒那棵大樹。而放眼京城能壓制其一二、且還有希望助她的,唯有眼前的太子公孫覺,當然,提前是她能辦好這次公孫覺交代的差事。
立刻一個激靈跳下馬,靠近想要解釋一二,可第二個字都沒說完,就被轎子裡的人不耐煩地打斷了。
“上來,跟本宮去個地方。”
話音剛落,旁邊站着的侍從已然将轎簾掀開個小角,斜了斜下巴,示意她趕快進去。
紀容棠見此也不好再問,白日裡公孫覺的那句“這是命令,不是請求”,還清晰萦繞在耳側。提步就要上車,可腿剛擡起來,又想起後面還跟着幾個人呢。
便回頭喊了聲秦尉,“審訊他們二人的事就暫且交給你了,可找獄頭協助,他自有辦法讓二人開口。”
不知是不是最近案子太多,紀容棠忙得有點愛忘事兒,獄頭已經換人,不再是沈寺卿那個手段毒辣、酷愛嚴刑逼供的親侄了。不過新任陳獄頭的本事也不小,等她回來還真就給了她一個滿意的交代。
公孫覺坐在馬車裡側的正中,紀容棠上車後點頭行了一禮,而後便規規矩矩地緊貼着轎簾,坐在轎門口的位置。
馬車裡很寬敞,二人之間的空隙足以再塞進來三、四個成年男子,可她依舊如坐針氈。
一方面是天家威嚴不容冒犯,另一方面則是公孫覺的周遭,仿佛一直有股涼寒之氣在向外散發着,即便是已然轉暖的春夜裡,也讓她覺得如至冰窟。
大理寺的人總說自己面冷心冷,可在公孫覺面前一比,她隻覺得天差地别。
自頂替兄長的身份後,紀容棠确實刻意地将情緒都藏了起來,天天擺出一張生人勿進的臉。那是因為她認為少交際、就能大大減少露餡的風險。她的冷,更多的應該叫作冷靜。
因着雙生子的關系,她與兄長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但女子身體結構上的特征還是很難掩蓋的。所以上任大理寺的半年來,她的束胸就沒摘過,除了沐浴的片刻,連睡覺都要勒得緊緊的,以防半夜有案子發生,來不及穿。
但也有一點,能讓她稍稍松一口氣。他們不是京城人士,除了兄長會試時結識的考生和考官,沒人認識他們。所以即便有時不經意地露出一些跟兄長不同的小習慣,也沒人會發現。
而公孫覺的冷,則是來自于天家皇室那種與生俱來的孤高、傲然,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無情。
此刻,他正閉目養神,臉上的線條緊繃且分明,宛若嚴冬之中凝成的冰雕,冷峭細膩,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亵渎毫分。
紀容棠本不想打擾,但想到讓太子屈尊等她那麼久,還是作些解釋比較妥當,便低聲開口道,“殿下,今日失約是微臣的過錯,合該領罰。”
“無妨,本宮知道你去做什麼了。剛才帶回來的那幾個人便是盜取佛像之人?”
今晚之前,公孫覺從未等過人,準确的說,是沒人敢讓他這個太子等。
戌時三刻,他如約而至,但除了值守的門衛外,大理寺門前竟一個人影都沒有,是把他的話當耳旁風嗎?
一旁的淩霄接收到了主子的怒意,立刻就要踹開大理寺的門,将紀容棠揪出來,可門衛卻顫抖求饒着說他們紀大人早就走了。
許是公孫覺也剛失去了一些重要東西的緣故,細聽完原委後,他少見地壓下了怒氣,隻說了一個字,等。
“犯案的共有三個人,不幸跑了一個。三人都是廣濟寺的僧人,趁着昨夜值守的機會,合謀将佛像偷了出去。”
“那佛像如今何在?”
“不知,但應當還是完好無損的。此案歸根結底還是偷盜案,小偷偷東西九成是為了錢财,他們竊取佛像,應也是準備盜賣出去。所以,現下可能被他們還藏在某處,也可能已經倒賣出去了。”
公孫覺雙耳聽得清晰,但眼皮始終未掀一下,良久才幽幽開口,“廣濟寺跟本宮也有些淵源,若是找回佛像有難度,本宮亦可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