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棠未曾料到,這位素來冷若冰霜的公孫覺,竟會主動伸出援手,她拘謹的面龐不由得愣了愣。轉念間,又憶起皇後娘娘前往廣濟寺求得子嗣的傳聞,便領悟了他所言的深厚淵源是何意。
她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卻也随之生出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暗自鬥争一番後,她還是決定遵從本心,雙拳一抱,對着公孫覺鄭重說道,“确有一事,如若太子出手,必定事半功倍。”
此言一出,公孫覺本還算舒展的眉頭,倏地起疑皺了一下,眼皮也随之掀開個小縫,睨向紀容棠,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精光。
他不相信才智過人的紀容棠會聽不懂如此淺顯的客套之言,是在裝傻充愣,還是想耍什麼花樣?
思慮間,公孫覺的眸子已經習慣性地覆上了一層冷光。陰恻恻打量過去,卻隻看見了紀容棠亮着一雙灼灼的眼睛,正堅定不移地望向自己。不同于他以往見過的所有人。
别說那些人不敢直視自己,就算真的不小心對視上了,也隻有無盡的懼意。而此刻離他不過一個手臂距離的那雙眼睛,卻寫滿了懇切和期盼。
反倒是讓他提起了幾分興緻。
“說吧。”
“廣濟寺是京城頗有名望的佛寺,每日前去拜佛祈願的人絡繹不絕,觀音大士的靈驗更是人盡皆知,可以說京中見過此觀音像的人比比皆是。那麼買主即便得到了觀音像也決計不敢擺在家中供奉,誰的家中能永遠不見客呢?一旦被人發現可能就是死罪。由此可推斷,買主極有可能不是京城人士。”
“若按買主是财力雄厚的外地人或者外邦人的方向,就需從近來的進出城記錄下手查,是否來了什麼可疑之人,尤其是接下來的幾天,城門處要加強守衛,凡是出城的皆需仔細檢查。”
“而且不能隻盤查外地人,京内人想要出城也不能輕易放行。因為跟那三名僧人交易的人也有可能并非是最終買家,而是深知觀音像靈驗、想要拿到觀音像要進行二次轉賣的中間人。”
仿佛紀容棠一說起案子,就恢複了全部智慧,邏輯嚴密,娓娓道來。加之清冽有力的嗓音,猶如絲竹管樂,絲絲入扣。公孫覺越聽越專注,那張一成不變的冰山臉,也在不經意間悄悄舒展開了幾分。
他感歎于紀容棠的聰穎,不到半天的時間,就破解了辦案的關鍵。他也欣賞紀容棠抓住犯人後,還能繼續追查真相的堅定。要知道,憑這兩名犯人也是夠分量對外結案的,在大理寺沒她之前,沈寺卿便常如此行事。
“你想讓本宮加強城門郎和巡邏隊的戒備?”
“這一點待微臣回大理寺後會禀明沈寺卿,他便可去聯系。微臣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殿下了解,鄰邦皇室或者來訪使節中可有信奉佛教的?或者樂于收集咱們中原之境的寶物的?”
二人坐在公孫覺的馬車裡,對話根本不會被其他人聽去,但紀容棠謹慎慣了,還是往公孫覺的方向移動了約一個人的位置。
“以微臣做例,就算住持親手把佛像送到臣的家中,臣也不敢在家供奉那麼大一座佛像。所以臣大膽推測,倒賣或轉贈給對佛教知之甚少、隻覺無比尊貴的外邦人的可能性最大。但這樣的事情,臣位低言輕,根本無法查到。隻好求殿下多加留意,若是真有發現,還望告知一二。觀音像是我們的瑰寶,萬不能不明不白地流入他邦之手。”
馬車裡很暗,但她莊重自持看向公孫覺的時候,那雙深邃杏眼仍似繁星墜在晴澈夜空,絲毫不減光芒。
他有片刻的觸動,稍顯遲疑地點了點頭,示意會幫這個忙。
還好太子隻是看起來冷漠淡薄,終歸還是憂國憂民的。
紀容棠兀自松了口氣,将心穩穩地揣回肚子裡,便退回到原位置坐好,不再作聲,繼續琢磨着此案還未搞懂的疑點。殊不知同車另一人的心思,已經全部被另一件事占滿。
停停走走,馬車終是在平安坊的一間酒樓前停了下來。一下車,“醉仙樓”三字的油漆金匾額便映入紀容棠眼簾,讓她着實是吃驚不小。
平安坊京城京城久負盛名的尋歡作樂之地,茶坊、酒肆、樂館、青樓,遍地開花。而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眼前的醉仙樓。
隻因這裡是不是青樓,卻有比青樓花魁還美上幾分的陪酒小倌,而且還不止一個。
隻需點壺店裡的瓊花釀,就能有佳人侍奉左右。上了二樓雅間的客人,更是可以直接點名自己喜歡的小倌陪着用膳。是以醉仙樓不僅白日人滿為患,夜裡也是燈火通明。
這裡的陪酒小倌不僅美麗不可方物,大多還精通吹拉彈唱,以技藝侑酒佐歡、調笑戲谑。管他什麼富家貴胄、還是寒門弟子,皆有可盡風流良宵之處。
“殿下這是何意?難不成要帶微臣進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