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即便是這樣稱得上是患難見真情的場合,他也依然保持着警惕,尤其是對着白穹這個同樣沒有呼吸閥、衣着整齊甚至還随身帶糖的人。
但白穹對這種對待接受良好。因為對他而言,這應該是個好習慣,也許正是幫助他活到現在的好習慣。
白穹有足夠的耐心慢慢撬開他的秘密,唯一的問題是收隊的時間快到了。
如果白穹不想被批成“死亡”然後惹懷山大哭一場的話,她最好盡快回去。
白穹慷慨地搜刮身上所有的食物和水,放在設備間裡:“你應該會需要這些的,祝你好運。”
對方靠在牆上沒有說話。
白穹擰開入口的第一個鐵滑輪,他沒有吱聲,當她擰開第二個鐵滑輪的時候,他終于按住白穹的手,問她:“做什麼?”
“拿背包。”這是實話,畢竟裡面裝着要帶給懷山的藥還有要上繳的食物。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白穹:“你瘋了?”
她沒有。雖然看起來很像就是了。
“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可以講講你的故事,”白穹平靜地說,“但是現在我得回去了。”
白穹拿開他的手,擡起入口闆,光洩進來,她才發現忽略他髒亂的發型,他其實是屬于帥大叔類型的。
白穹雙指并在額角,“再見啦,帥大叔。”,然後從正正方方的格子裡跳下去,平穩落地。
周遭很安靜,白穹擡頭看着那個小格子,門闆已經被合上了。
白穹拍拍手上的灰,希望他可以活到下次見面。
白穹放輕手腳慢慢把背包重新綁在自己身上,雖然她不害怕對上它們,但是遇到掠食者總歸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之前跟着帥大叔逃得時候太快,她有點分不清方向,似乎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廢迹。
白穹聽到了掠食者的叫聲,回蕩在空曠的地下空間,夾疊着回聲,她有點辨不清它的位置,不過聽起來隻有一頭。
白穹拎起一節鐵棍捏在手裡,小心翼翼地從負層往地上走。
離地面越近,掠食者的叫聲就越大,白穹停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掠食者的叫聲逐漸變小。
白穹重新邁開步子,臨近出口的時候,周遭又恢複了那種令人心驚的死寂。
她捏緊鐵棍,慢慢靠近那扇門。
有細小的風撩起她的頭發,白穹聽到身後逐漸靠近的聲音,她放慢腳步,右臂已經繃緊,左手摸進了衣兜裡的尖石。
白穹的動作輕微緩慢,但其中蘊含着巨大的能量。
很好,來吧怪物,讓你嘗嘗什麼叫痛。
“砰——”巨大的聲響在白穹身後炸開。掠食者發出哀嚎。
白穹握着鐵棍轉過身看到大叔從天花闆的縫隙裡探出一隻手對着掠食者又開了一槍,“走——!”大叔對她吼。
而掠食者被激怒了,它兩隻後腳發力往上一躍一口咬住了大叔的胳膊,大叔的身子被扯得幾乎要從縫隙裡跌下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白穹捏緊鐵棍沖上去,使出最大的力氣把截斷的鐵棍硬生生插進掠食者的身體,它流出膿血,但是依然不松口。
大叔用左手拔出一把匕首,就着被咬住的姿勢從上躍下,一下子撲在掠食者身上,将匕首插入它的眼睛。
掠食者吃痛,鋒利的前爪狠狠沒入了大叔的身體。
白穹跳起,将尖利的碎石插入它另一隻眼睛,掠食者失去目标,終于松開嘴。
大叔拖着傷滾落下來,白穹單手從天花闆上擰下幾節鋼,一根一根插進掠食者的身體,它嘶吼幾聲,搖搖擺擺地倒在地上,終于沒了氣息。
白穹跳下掠食者的屍體,跑過去檢查大叔的傷勢。
他正斜靠在柱子上,眼睛還算清明,右臂有兩處貫穿傷,鮮紅的血湧出來,白穹猜測大概是腎上腺素起了作用,他看起來還能忍受。
白穹把背包裡的藥品全部傾倒出來,零零散散攤了一地。
她拽出紗布,用牙撕開,“忍着點。”
白穹一圈一圈緊緊捆住他右臂湧血最嚴重的地方,她已經盡量快了,粉紅色卻還是透過層層紗布滲出來。
“能起來嗎,我扶你,這裡不能久留,會引來其他掠食者。”白穹架起他的左臂放到肩上,“我帶你回到樓裡,我是說,安全區,你會得到更好的治療。撐着點。”
他努力撐起身體,左手像鐵一樣鉗住白穹的肩膀,額角繃出青筋,硬生生挺起身子,随後牽出一串嗆咳,混着肉末微紅的血蹭在他手指間。
白穹想起掠食者鋒利的前爪沒入他身體的情景,瞳孔一縮。
大叔盯着那些破碎的肉沫,恍惚了一下,随手往身上一擦,“内髒破裂,運氣好的話,還能撐一會兒。”
這時候任何寬慰的話都是徒勞,白穹隻能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的抖動。
“丫頭,别忙了,讓我歇會吧。”
他說。
白穹于是和他并排坐在一起,緊握住他粗糙的手掌,她祈求大叔不要閉上眼睛,但他的眼睛裡的光已經慢慢黯淡下去。
“你還有什麼心願?”白穹勉強讓自己的聲音不打顫。
……
“請你把這個……交給她。”大叔最後緩緩點點胸口,領口裡滑出一條鍊子,他的眼睛幾乎要失去焦點,卻還執着地等着她的回答。
“好。”白穹說。
大叔的神情終于完全放松了,他笑起來,有些驕傲的樣子:“我這回……終于赢了那鬼東西!”
“隻是,”大叔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真想再看一次日出啊……”
混沌的天空,不時的暴雨,長久的黑夜,如今的他們連藍天都見不到了。曾經習以為常的朝陽晚霞都變成隻有在夢境裡才會見到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