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宇到底會武,這一下風急,他立刻反應過來,變了臉色,伸手想要去抓,可動作卻忽然異常遲緩。
發簪從一側橫紮進他脖子,他的手還停懸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地,震驚地望着她。
“你……你……”
梨愔未答話,隻擡眼望着甯宇,面色平淡,或者說,更多的,是對于面前一切都沒有情感的冷淡。
進入甯府後,她常常察言觀色,步步小心,憑借着猜測主人家喜歡什麼模樣,便做出什麼模樣來讨好,鮮少有過這樣的表情,有過這樣的,自己的情緒。
軟骨香。
最直白的解釋,便是會讓面前人清醒着失去所有防備能力,并且,此人武功越高,藥效越烈。
但相應的,此藥香味濃郁,容易被察覺。
所以她在方才,把藥放在了瓶中的花枝裡,借桃花的香氣遮掩,又一早托子祺在樹上的花枝中也灑下了些,先引甯宇過去聞過。
樹上的花枝裡的藥是因在室外,被風吹散後聞着便幾乎沒什麼用了,但可以讓甯宇先習慣這個味道,故此在屋中再次聞到,便很大可能不會起疑。
其實,如果他再小心謹慎些,便很難被她得手,隻可惜,他是孤身一人前來,身邊随侍都被遣走了,護衛也留在院外,瞧不見裡面的動靜。
說到底,還是太自信大意,低估了她吧。
她不再多猶豫,擡手,更為冷漠的拔了發簪。
頃刻,甯宇頸間動脈瞬間破裂,鮮血四溢。
濺在她手臂上,衣衫上,和再拿不穩、砸碎在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殘花枝葉中。
甯宇也随即猛地倒在地上,那一雙眼還不死心的,痛苦的盯着她。
“妹……妹妹……”
他試圖朝她伸出手。
而梨愔未看見。
帶血的發簪砸在地上,幾下滾到甯宇手邊。
她的雙手不受控制的輕輕顫抖着,不僅是雙手,身子也跟着輕輕顫着。
隻片刻,她的雙手便染透了鮮血,身上也是,再也洗不清了。
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是害怕嗎?
即便發現自己失去了從前全部的記憶,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該去往何處,她也不曾如此刻這樣害怕過。
也是,記憶中,這是她手上頭一次染了血,内心怎麼可能沒有分毫波瀾呢?
但,她不能害怕。
那是她的目标,是她的宿命。
若目标不死,她便換不來維系生命的解藥,便是她死。
她完成了任務,成為了宸閣的殺手,這樣的日子,便是她以後的尋常了。
為了活下去,為了她自己的性命,決不能害怕。
她如此勸慰着自己,又深深吸了口氣,平複着情緒,而後,逼着自己堅定邁步,朝屋外那一片看不透的黑暗中走去。
可還未走到門前,梨愔忽然嗅到了一股濃烈的味道。
是火焰燒灼,物體焚化的刺鼻的味道!
她心中一驚,快步跑到門邊欲推開門,門卻沒有動。
有人來過!
方才她們進屋後,甯宇說着天冷,怕進風,便關上了房門,但也隻是掩上,這房門此刻瞧着,明顯是被什麼東西從外面卡住了!
就在此時,梨愔瞧見,有灼灼白煙從卡死的門縫中鑽進來。
絕對錯不了,院中起了火,起了大火!
如此濃得煙,若是火焰跟着燒灼而來,她定會被活活燒死在屋内!
梨愔後退兩步,又猛地沖過去,想要用身體撞開房門,可連試兩下,房門竟是紋絲不動。
她的力氣太小了。
梨愔狠狠地握緊拳,咬着牙欲要再來一次,才一動,胳膊被人拽住了。
她回過頭,原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甯宇竟已經站了起來。
他抓着她的手臂,一雙眼緊緊盯着她的臉。
他的傷口還在湧着血,面容瞧着猙獰,拼命的大口呼吸着卻還是痛苦不已,拽着梨愔的胳膊也用狠了力氣,留下一道重重的紅痕,似是要耗盡全部的力氣,捏斷她的手臂。
梨愔登時緊張起來,手中空無一物,就算是這樣強弩之末的甯宇,她也沒自信能赤手空拳的甩開他的鉗制,而不挨上幾下。
如果甯宇發了狠要和她同歸于盡,她更是沒有勝算!
她真是莽撞!方才怎麼能丢了自己手中唯一的利器!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成長了……
冷汗從她額間細細密密地冒着,她開始憤恨這樣思慮不周,将将要害死她的自己。
甯宇的表情極其猙獰,似乎隻是這樣站着握着她,便要讓他承受難以言喻的痛苦,梨愔緊張地盯着他的動作,拼命思索着要如何應對。
對峙之間,屋外的大火終于燒了過來,梨愔這才反應過來,她額間的細汗除了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外界的悶熱。
他難道,是知道自己絕活不成,便想這樣死死拽着她,也拖着她一起下地獄嗎?
甯宇終于有了動作。
不知是因為太痛苦,還是因為這迅速靠近的灼熱火溫,甯宇那張面目猙獰的臉上的,那雙眼睛裡竟溢了水光。
他松開了她的手,顫抖着後退着,淚水從他眼角落下,混雜着臉上的血漬,落成血水,他的唇齒一張一合,可脖子被刺穿,隻能發出低啞的難聽的聲音。
“你不是她。”
梨愔眼眸一沉,冷聲道:“她早已經死了。”
甯宇眼瞳一怔,淚水又赫然砸下幾滴。
梨愔一邊注意着甯宇的動作,一邊朝窗邊摸過去。
門她撞不開,窗戶或許有希望。
她如此想着,卻看到甯宇再次啟唇。
“是了,她早已經死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她。是我貪心了……你走吧。”
梨愔未來得及反應,甯宇已然變了眼神,盯着那扇門,發狠地沖過去。
結實的木頭竟一下子破碎開,露出一條生的通道,屋外急急的風呼嘯着沖進來,帶着一陣一陣滾燙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