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的土匪被五花大綁聚在一處。
江瓦問他們的頭目是誰。土匪不答。
江瓦點點頭,當即在他脖子上來了一刀。又問一個,又不答,于是連殺三人。
他擡起袖子擦擦刀,眼皮一掀,殺氣騰騰地盯住人群中的幾個人。
那幾個都是最先繳械投降的山匪,本就對關軍畏懼,被他一瞪徹底頂不住了,當場就濕了褲/裆,被人按住肩膀的時候更是涕泗橫流,張口就要将自家底細說個清楚。
仍活着的同夥大怒,罵他喪良心,叫他莫當走狗,被江瓦扯着嗓門蓋過去:“現在坦白我留你性命!”
山匪嚎啕着将首領供了出來。
他們本不是從同一路出來落草的。
這兩年河東道各州剿匪剿得格外厲害,尤以石、岚、忻三州為最。許多寨子樹倒猢狲散,寨中山匪就算沒被當場斬殺,僥幸逃命,也大都上了朝廷通緝榜,躲在忻州、代州以南連綿不絕的大山中四處逃竄,再當不得良人。
還有半途逃竄的流刑犯,額頭頂着黥字就是個活靶子,就算将額頭燒毀了,也不敢外出見人,同樣流落到荒山之中,成了離群索居的幽魂。
直到半年多以前,有一個叫做方貧的白扇書生不知從何處冒出頭來,将這三州的流匪逃犯聚集在麾下,染了面皂字焰角旗,起了個新名号,拜過關公,飲過血酒,自此在忻州山谷中紮下根。
那方貧不懂武功,但腦子奇快,頗能服衆,倚靠林障與天險,帶着他們在忻州神出鬼沒,燒殺搶掠,立寨以來從無敗績。
江瓦長刀抵在他肩側:“人呢?”
山匪這次沉默了。
俘虜中有人喊着:“朝廷的走狗!要殺便殺!”随後便被府兵一刀鞘狠狠杵了臉,口中血肉模糊,險些把舌頭咬斷了,牙齒當場掉了兩顆。
今夜軍兵傷亡慘烈,幸存之人無一不是藏怒宿怨,對這群惡匪毫不留手。
“不懂武功。那也好說。”江瓦冷冷一笑,“谷底攏共這麼大,又被火燒了大半,給我搜!”
“不必搜了!”
人群分列,給呂遲讓出道路,直通往江瓦面前。年輕的剿匪副将把一大條黑影從肩膀上丢下來,往地上噗通一摔。諸人借火光眯着眼睛看,才發現是個捆得跟蠶蛹似的活人。
中年人,臉孔瞧着有些書卷氣,額頭一片烏青,看樣子沒死,隻是磕昏過去了。
“可不是我幹的。”呂遲皮笑肉不笑,“寨中匪子捆的,當個貢品似的扛到我跟前來,要拿他換活命呢。”
江瓦往他身後看了一眼:“殺了?”
“昂。”呂遲蹲下身子,“賣主求榮的東西,留命做什麼?”
方才松口/交代出底細的山匪一聽這話,不由得臉色煞白。
呂遲将那人的蓬頭亂發揪起來,掐着他的下颌,叫他正臉對着在場諸位俘虜:“都來瞅瞅,是你們主子麼?”
招供招了一半的山匪深深低着頭。而他身邊,半分血性尚存俘虜們氣地眼珠子通紅,紛紛回答:“不是!”
“誰啊!”
“幹他娘的,不認識!”
呂遲“嘿嘿”笑了兩聲,虎牙尖兒露在外面,語氣陰恻恻的:“那就對了。”
“我手裡也有個不懂武功的書生,小手嫩的就跟緞子似的,唯獨右手握筆磨出了繭子,同這厮一模一樣。”
呂遲一邊抽刀出鞘,一邊喃喃道。
“江副都,事後斬将的功勞算在你頭上,我不跟你搶。”呂遲手提橫刀,低頭盯着動彈不得的方貧,話是同江瓦講的。
“但動手殺人……得叫我來殺!”
江瓦伸出大手,攥住呂遲悍然舉刀的手臂:“慢着!”
呂遲掀起眼皮,滿眼殺意,直勾勾地盯着他。
今夜燕水口死了多少兵?呂遲忍氣忍到現在,如今看神情已經沒什麼人樣兒了,戾得像頭狼。
江瓦低聲罵了句髒話,也盯着他的眼睛:“是讓全殲沒錯,但這是個白扇,你現在殺他做什麼!又是誘敵深入又是火箭清野,一群大老粗能耍這伎倆?背後定是這厮的奸計!”
江瓦離他近了點兒,壓低聲音呵斥:“混賬東西!你還要活麼?你不拿他回去頂包,上頭人的邪火就得直接燒到咱倆身上!”
“替你們燕水口想想!你拿什麼跟王祁陽交代!”
呂遲一言不發,定定瞪了他一會兒,兩邊腮幫子起起伏伏,渾身寫滿不服。
江瓦被他用這種眼神盯着,簡直要恨死他這軸勁兒。
早先來錯肩谷之前,江瓦還跟季正青說,這狗崽子看起來比從前乖順一些——現在再想起這句話,他隻想狠狠抽自己大嘴巴。
江瓦正要發火了,呂遲卻動起來,用力掙開手臂,将橫刀往地上一擲,轉身大步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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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疾與幾個燕水口的同侪一起,将戰死軍兵的屍首搬放到一處,好歹是個收殓之前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