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兩頭同時沉默下來,在滋滋的電流聲和輕微的呼吸聲中,你們都聽到了對方内心的崩潰。
你雙目無神地盯着天花闆,發了一會兒呆,發燙的手機裡傳來他的聲音:“還在嗎?”
你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勉強組織好了語言:“是我沒看清楚你的帖子内容,對不起。感謝這一年多的相遇和陪伴……那互删吧?不然大家都尴尬……”
“等等。”許潇然叫住了你。
他似乎是下意識叫住你的,叫了之後,他應該是覺得不妥,什麼也沒說出來。
又是一陣電流的滋啦聲。
你問:“怎麼了。”
許潇然說:“……那豬和雞怎麼辦?還有我種的青豆和茄子,等明天成熟就能裝貨車賣掉了。貓狗馬兒的飯碗裡要添糧,哦對了,還有水晶碎片,等下周攢到100個,就能兌換豪華雙人桦木床。”
你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在他的話語裡猶豫起來。
這一年多來,你們一直經營着情侶農莊。那是一個美麗的世外桃源,大塊肥沃土地種着應季蔬菜,一圈橡木圍欄中,整整齊齊地排列着雞舍、牛舍、羊圈和豬圈,憨态可掬的小動物們走來走去,發出軟糯的叫聲。而農莊外圍的河流夾岸,種着桃樹、蘋果樹、梨樹。一隻狗,一隻貓,一匹馬,在青草地上撒歡奔跑。
一開始農莊隻有小小的一片地,經過你倆一年多的看廣告、簽到打卡、積累時長,擴充成了原來的十倍。
除農莊外,還有一棟花園洋樓,是遊戲人物的住所。在共同的努力下,空蕩蕩的家裡添滿了家具,花園種滿了鸢尾和向日葵。那張豪華雙人桦木床,是你倆一個月前看好的,準備換去原始的小木床。
在過去的一年裡,你每天都會登錄情侶農莊,收收菜,種種地,喂喂豬,搗鼓房屋的擺設。農莊是你的世外桃源,是你的精神寄托。
可現在,農莊的另一個主人,變成了男孩。
“……顧如風?”他第一次叫你的名字,聲音有點遲疑。
你回過神來:“……農莊也解除情侶關系吧。”
“可是。”他提醒你,“解除後,農莊就沒有了。”
那是兩個人三百多天的心血。
你揪住被角,沉默了。
他提議:“先留着吧要不,就當,呃,合作經營的農場主。”
你答應了。
你說了再見,準備挂掉電話。今晚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你需要時間平複思緒,然後思考對策。
“喂,顧如風,等一下。”他又叫住了你,“額……那個……”
“……照片上真的是你本人嗎?不是網圖?不是P的圖?”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問出這樣一個讓你啼笑皆非的問題。
你對着天花闆翻了個白眼,又說了一句再見,挂斷了電話。
到了星期一早操時間,在廣播體操的口令中,陳知玉迫不及待地拉着你問進展。
你滿心苦澀說不出口,含混地遮掩。
陳知玉不滿:“跟我還藏着掖着!快說!”
你求饒:“哥,求你了哥,别問了。”
陳知玉兀自猜測:“怎麼了,網戀對象嫌你長得不行?不合理呀,咱顧哥可是十裡内有名的班花,模樣标緻得連校門口兇狠的大黃狗都要沖你搖尾巴。還是說嫌你聲音不好聽?那也不對呀,學校廣播站的站長天天求你去給他念稿子,說你的聲音是什麼'純正少年音',能給人耳朵聽酥,怎麼到了你那網戀對象那兒,就不行了?”
“還是說,是你沒看上人家?”
你被他叨叨得耳朵嗡嗡直叫,正好廣播體操做完,你悶頭往前走,把他丢在身後。
你是絕對不可能把這麼丢臉的事情說出去的。何況陳知玉早就提醒過你了,“隔着一根網線,你怎麼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女生會充那麼多錢玩DNF這種遊戲嗎?”、“那你的技術比人家差那麼多?”
天殺的。
他肯定會笑死你的。
陳知玉追了上來:“不想講就不想講嘛,你跑什麼。”
你悶聲說:“真别問了。”
“好。”他拍了拍你的肩膀,“那你遇到困難要跟我說。”
你心裡一軟,放慢腳步:“行。”
一整周你都心神不甯,上課時總是盯着黑闆發呆。好在這周的課基本是試卷評講,你并沒有落下功課。往常你最期待的便是放學回家,打開手機,一邊拾掇農場,一邊和“她”聊天,現在你卻最怕放學。
到了周末,你登錄地下城與勇士,看見好友的灰色頭像,悄悄松了口氣。
等待組隊時,過去的記憶襲擊了你。鬼泣身上的情侶時裝,一藍一白的寵物,情侶ID,師徒關系,通宵刷副本的默契配合……
你歎了口氣,專心操作起遊戲角色來。
副本難度太大,隊友水平太低,四個人同時被Boss擊殺,副本失敗。
離開地圖,列表中唯一好友的頭像已經亮起,一條消息發了過來:來,我帶你。
你回複:不用,謝謝。
他回複:你是我徒弟嘛。
你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事情總該有個結局。
他拉你進了隊伍,又問:可以語音嗎?
過去一年你總是拒絕語音,可現在知道了對方是男生,以前的顧慮自然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