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如今好歹是個正四品的京官,免不得也要上朝。
說這朝會啊,也是無聊的很,就是一幫官員你彙報一句我彙報一句,意見不和的多吵吵幾句,最後由皇帝拍闆定論。
隻是今日,大家都出奇的安靜。
因為皇帝提了東宮太子大婚一事。
宣國的太子妃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如今人人都盯着姜貴妃的肚子,若那是個皇子,林阙那太子之位不知道還坐不坐得下去。
但凡心疼女兒的,誰願意讓女兒嫁進那樣的虎狼窩?
一個個都避之不及呢!
皇帝懶散發斜靠在龍椅上,極具威壓的目光在朝臣們身上一一掃過,冷笑道:“平日吵架倒是能耐,議及太子大婚倒是都成了啞巴了,果然都是國之棟梁啊……”
朝臣們暗自對視,不明白這祖宗又是發哪門子的癫。
當年皇帝弑父上位,半個宣京都被鮮血浸透了,這位祖宗一手把持着軍政大權,宣國也是世家影響力最弱的地方,在這裡,皇帝說一不二。
那些願意為武帝抛頭顱灑熱血的臣子,懷帝殺了一批,如今這皇帝又殺了另一批,但宣國總有人記挂着那位帶領着宣國在亂世之中殺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的君王,那些人對于皇帝來說,就像是殺不盡的蒼蠅。
殺了一批,又來一批,仿佛永遠都殺不盡。
漸漸的,有一些人學聰明了,他們在明面上是皇帝好臣子,暗地裡也會對東宮伸出援助之手。
皇帝幾次想把這些人絞殺殆盡,但能活到現在都是演技極好的,哪有那麼容易讓他揪出來?
誰也不知道這次是不是皇帝的新手段,因此也無人敢出聲。
皇帝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聲,擺手道:“退朝。”
孫德海一甩拂塵,扯着嗓子高聲喊道:“退朝——”
雲歇跟着人群散去,還未走到台階處就被追出來的孫德海叫住。
“雲大人!雲大人!”孫德海小跑到他面前,擡手正了正歪掉的帽子,笑道:“雲大人腳步真快,奴家差點沒追上。”
雲歇道:“公公何事?”
孫德海臉笑成一朵菊花,眼底閃爍着精光:“陛下請您到禦書房議事。”
孫德海直接追了出來,倆人屬于是站在大廳廣衆之下談話,孫德海那厮又并未壓低聲音,此話一出,路過的臣子們紛紛瞧着他。
這位新上任的雲侍郎可是滿朝文武中,唯一一個明面上的太子黨。
太子要選妃,陛下又隻單獨叫他去。
衆人心思百轉千回,總不能真是皇帝良心發現,有心将皇位還給武帝一脈了?
開什麼玩笑。
如今天下大亂,人們成親的年齡就更早了,尋常人家十五六就結了婚,富貴人家最晚拖到十七八,可如今太子都要及冠了!
一般人在這個年紀孩子都滿地跑了!
如今宮中的貴妃娘娘有了身孕,皇帝倒是想起這個太子還沒有個太子妃了,早幹什麼去了?
真真是天大笑話。
雲歇收斂了自己的心思,跟在孫德海身後到了禦書房,孫德海讓他在外面等候,自己進去先通報一聲。
片刻後,孫德海就走了出來,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雲大人,請吧。”
禦書房内,皇帝端坐在書案前,室内中飄浮着龍涎香的味道。
“臣,雲然,拜見陛下。”
雲歇叩首行禮。
皇帝并未喊他起身,隻是把玩着手裡的扳指,問道:“你覺得方才朝堂之上,為何沒有人出聲。”
“……太子殿下父母早逝,陛下身為殿下之兄,正所謂長兄如父,殿下婚事字應該由陛下全權做主,旁人無從置喙。”雲歇如此說道。
其實什麼原因皇帝一直都心知肚明,卻非要雲歇編一個好聽的給他聽。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聲,“起來吧,看來這事真是難辦,連你這張嘴都編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了。”
雲歇垂首不語,隻起身坐到了座位上。
“瞧瞧吧。”
一本畫冊向他砸過來,雲歇控制住身體肌肉下意識的抖動,像一個真正文弱的書生那般,略微慌亂的接住飛來的畫冊。
皇帝發話:“裡頭都是适齡的姑娘,朕都挑花眼了,你替太子瞧瞧也好。”
“微臣不敢。”
“朕讓你看,你就得敢。”
“微臣遵旨。”
雲歇掀開畫冊,頭一頁是個身着鵝黃色雲絲長裙,頭上挽着單螺髻,斜插一根海棠花步搖,畫師功力了得,畫上的女子顧盼生姿,正是禦史大夫家的獨女,李韻如李姑娘。
雲歇捏着紙張的指尖頓了頓,随後面色如常的翻了過去。
第二頁的女子身着月牙色長袍,手裡抱着個玉瓶子,青絲挽成靈蛇髻,點綴着翡翠制成的一整套頭面,身形富态,雍容華貴。
這是姜貴妃的侄女,姜宴的長女,姜明珠。
雲歇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再翻過去,又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
這位是霍家族中的一位女子。